第104章 三病室13床的布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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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市立醫院呼吸內科的走廊永遠彌漫著消毒水的氣味,護士站的電子鍾顯示淩晨三點。值班護士張慧正往病曆本上抄寫體溫數據,突然聽見13床傳來一聲驚叫。
    "又來了!"她抓起手電筒就往走廊盡頭跑,白大褂帶起一陣風。這已經是新住進13床的王愛芳第三次半夜驚醒,不鏽鋼欄杆在冷光下泛著青白。
    六十歲的王愛芳蜷縮在床頭,花白頭發被冷汗浸得貼在額角:"張護士,那老太太又來了...她這次說我把鞋藏在暖氣片後頭..."
    張慧望著空蕩蕩的床尾,想起三天前去世的13床前主人。那是個讓人印象深刻的冬至夜,窗外飄著細雪,監護儀突然響起刺耳的警報。當時她正給隔壁床換藥,看見李秀蘭老太太枯枝似的手垂在床邊,像片被風刮落的枯葉。
    "王姨,您先喝口水。"張慧擰開保溫杯,熱氣在月光裏嫋嫋上升。病區重新安靜下來時,她望著13床斑駁的牆皮出神。這間八人病房裏,唯獨這麵牆像被歲月啃過似的,布滿指甲抓撓的痕跡。
    李秀蘭住進來那年,張慧剛調來呼吸科。老太太總穿著深藍色對襟褂子,袖口磨得發亮卻永遠扣得嚴實。她床頭鐵皮櫃永遠上著鎖,連衛生紙都要按厘米撕著用。去年夏天,6床病人偷用了她半壺熱水,老太太舉著點滴架在走廊罵了半小時,最後是保安過來勸住的。
    "13床該換床單了。"保潔趙姐推著清潔車進來,不鏽鋼車軲轆在寂靜中格外刺耳。張慧看見她刻意繞過13床,拖把在離床半米處草草劃拉兩下。所有人都記得李秀蘭出院那天——如果那能叫出院的話——殯儀館的車停在急診通道時,夕陽把車玻璃染得像血。
    王愛芳的兒子第二天一早就來了,這個戴金絲眼鏡的中學教師滿臉疲憊:"護士長,我媽非說這床不幹淨。您看能不能..."話音未落,病房那頭傳來"咣當"一聲響。3床的劉老頭打翻搪瓷缸,褐色的藥汁正順著13床的床腿往下淌。
    "造孽啊!"護工周嬸小跑著過來擦地,"李老太最恨人弄髒她地盤,去年8床吐了口痰,她硬是讓人家賠了包紙巾。"說著突然壓低聲音,"聽說她走的時候...沒穿鞋?"
    張慧心裏"咯噔"一下。那天太平間的人來得急,家屬隻顧著往壽衣袋裏塞金銀元寶。現在想來,確實沒人注意過老太太腳上那雙黑布鞋——就是那雙鞋幫開裂,用白線縫得像蜈蚣似的舊鞋。
    午休時張慧翻出李秀蘭的出院記錄。死亡時間12月22日1547,家屬簽字欄歪歪扭扭畫著個"李建軍"。她試著撥通那個從未打過的號碼,忙音響到第七聲時,對麵傳來沙啞的男聲:"誰啊?"
    "我是市立醫院呼吸科護士長,關於您母親..."話沒說完就被打斷:"都燒頭七了還折騰啥?該不會要補住院費吧?"電話那頭麻將聲嘩啦作響。
    張慧攥著聽筒的手出了汗:"您母親有雙黑布鞋..."突然想起王愛芳今早說的夢,"鞋頭納著紅絨球,右腳內側補了塊藍布?"
    電話那頭突然安靜了。過了半晌,李建軍支支吾吾地說:"壽衣店給配的新鞋...舊的可能...可能落在..."話沒說完就掛了。
    當天下午,張慧帶著兩個實習護士挪開了13床。鐵床腿在地麵劃出刺耳的聲響,陳年積灰簌簌落下。當手電光照進床底最深處時,所有人都倒吸一口冷氣——一隻黑布鞋靜靜躺在牆角,鞋麵上落著三片幹枯的銀杏葉,正是李秀蘭入院那天從門診樓前撿的。
    王愛芳換到15床那晚,月亮特別亮。張慧查房時聽見她在睡夢中笑出聲,而13床空空蕩蕩,月光透過新換的床單,在牆角照出一塊模糊的陰影。第二天保潔徹底清掃時,在床板夾縫裏發現半張皺巴巴的繳費單,日期停留在五年前——那是李秀蘭第一次住院,診斷書上"肺心病"三個字被紅筆重重圈起。
    三天後的深夜,張慧在值班室聽見急促的腳步聲。李建軍提著個黑色塑料袋,額頭上全是汗:"護士長,這個...麻煩放鍋爐房燒了吧。"袋口露出一角黑布,隱約可見歪扭的白線腳。
    後來醫院流傳起新說法:每逢陰雨天,呼吸科儲物間會有"嗒嗒"的腳步聲。但隻有張慧知道,自從那隻鞋在鍋爐房化成青煙,13床再沒換過新病人——春天來臨時,那麵斑駁的牆被刷得雪白,像從未有人用指甲刻下過歲月的痕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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