台風過境的雨夜裏，市立醫院走廊的日光燈管發出細微的嗡鳴。陳明遠低頭看了眼手表，熒光指針停在淩晨兩點四十七分，急診科特有的消毒水與血腥味混合著湧進鼻腔。他扶著牆緩了口氣，白大褂前襟還沾著三小時前搶救失敗患者的腦脊液——那個十九歲騎手的摩托車頭盔碎片紮進了太陽穴。
    "陳醫生！停車場車禍重傷員要到了！"護士台傳來急促的呼喊，金屬病曆夾砸在台麵上的脆響刺破雨聲。陳明遠抹了把臉衝向電梯間，液晶屏顯示三部電梯都卡在住院部高層。他煩躁地扯開領口紐扣，轉身推開消防通道鐵門，劣質合頁發出垂死般的吱呀聲。
    十二樓到三樓的階梯在應急燈下泛著青白，陳明遠的皮鞋跟敲出空洞回響。經過五樓轉角時，他突然頓住腳步——某個溫熱的活物正蜷縮在平台角落。那是個穿米色針織開衫的女人，蓬鬆的栗色卷發隨著啜泣劇烈顫動，右手無名指戴著枚纏著紅線的鉑金戒指。
    "家屬請到一樓登記......"陳明遠話沒說完就咽了回去。女人抬起頭時，他看見對方左眼角有顆淚痣，鼻梁處細小的舊疤痕在抽泣中皺成一團。最詭異的是她赤著雙腳，沾著泥漿的腳趾甲上殘留著暗紅色指甲油。
    "救...救救......"女人突然伸手抓向他的白大褂下擺，陳明遠本能後退半步。那隻懸在半空的手掌紋路間嵌著沙粒，虎口處新鮮的擦傷正滲著血珠。他注意到對方針織衫領口別著枚褪色的櫻花胸針，和急診室常年彌漫的死亡氣息格格不入。
    "傷員馬上到，您先冷靜。"陳明遠轉身就要推開通往三樓走廊的防火門，身後傳來布料摩擦地麵的窸窣聲。當他回頭時，平台角落隻剩半枚沾著雨水的櫻花花瓣，在穿堂風裏打著旋兒。
    急診搶救室的自動門向兩側滑開瞬間，濃重的鐵鏽味撲麵而來。陳明遠接過護士遞來的橡膠手套，目光掃過轉運床上的軀體時突然僵在原地——濕透的栗色卷發間，那顆淚痣正對著無影燈閃爍，鼻梁舊疤被新鮮撕裂傷截成兩段。沾著瀝青碎屑的右手無名指上，纏著紅線的鉑金戒指勒進浮腫的皮肉。
    "32歲女性，駕駛座側翻後被拋到綠化帶。"急救員的聲音忽遠忽近，"路人發現時已經沒了呼吸，但我們還是按流程......"
    陳明遠機械地撐開患者眼皮，強光手電筒照出擴散的瞳孔。他鬼使神差地托起那隻傷痕累累的右手，虎口處的擦傷形狀與五分鍾前在樓梯間看到的完全重合。沾著泥漿的腳趾從藍色被單邊緣露出來，暗紅色指甲油碎成蛛網狀。
    "死亡時間初步判定在半小時前。"實習醫生小聲提醒，"要通知法醫嗎？"
    走廊突然傳來重物墜地的悶響，陳明遠衝出搶救室時，正好看見清潔工扶著翻倒的醫療廢物桶。黃色塑料袋裂開道口子，染血的紗布團滾到那雙赤腳前——米色針織開衫的殘片正卡在轉運床輪軸間，櫻花胸針的別針深深紮進他方才站過的位置。
    護士台的電話在此刻炸響，值班護士抓起聽筒不到三秒就變了臉色："陳醫生，住院部說五樓消防通道監控......"
    監控畫麵定格在024317，陳明遠獨自站在五樓平台，對著空氣比劃手勢。紅外鏡頭下，他後退時白大褂下擺詭異地凹陷下去，仿佛被無形的手攥住。而三分鍾後急診科門口的監控裏，同一件針織開衫正裹在剛送來的遺體身上。
    "她戒指內側刻著"昭彥"，已經聯係到家屬了。"護士遞上密封袋時，陳明遠注意到鉑金戒圈內側除了名字還有串數字——2014.3.21。他忽然想起七年前的新聞報道，櫻花季特大車禍遇難者名單裏，有個叫小林昭彥的貨車司機。
    雨勢漸弱時，陳明遠回到五樓轉角。應急燈在積水窪投下搖晃的光斑，那半枚櫻花花瓣不知何時變成了完整的一朵，塑料胸針在晨光裏泛著陳舊的珠光。他彎腰拾起的瞬間，背後傳來電梯抵達的叮咚聲，早班護士的談笑隨著金屬門開啟湧進樓梯間。
    "聽說小林女士今天是去給丈夫掃墓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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