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3章 華園夜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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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999年的華南工學院男生宿舍樓在夜色中像一座巨大的墓碑,潮濕的黴味從青磚縫隙裏滲出。我攥著半卷草紙站在三樓走廊,遠處廁所昏黃的燈泡在穿堂風裏搖晃,將我的影子拉成扭曲的長條。這座1937年建成的"抗日樓"承載著太多秘密,去年土木係翻修時,工人在牆縫裏挖出過帶彈孔的鋼盔,上個月三號床老劉說半夜聽見走廊有整齊的腳步聲,最瘮人的是每屆新生都會聽說的傳聞——三十年前有個學生在廁所隔間裏憑空消失,隻留下雙千層底布鞋。
    "小陳又去拉夜屎?"上鋪阿強掀開蚊帳,他手腕上的電子表閃著0217的綠光。我踢開腳邊散落的啤酒瓶,"你他媽能不能把泡麵盒收了?這味兒熏得老子便秘三天了。"
    走廊盡頭傳來水管沉悶的嗚咽,我踩過積水的地磚,濕漉漉的涼氣順著褲管往上爬。廁所門軸發出年邁的呻吟,八盞15瓦燈泡勉強照亮六個蹲位,半人高的隔牆像被蟲蛀的棋盤,黃褐色瓷磚上爬滿蛛網狀的裂痕。中間隔間的木門歪斜地掛著,這是整排唯一能鎖住的坑位。我掏出打火機燒了燒坑沿——據說這樣能驅散穢氣——褪下褲子時,老式排汙渠的腐臭撲麵而來,混合著生石灰的刺鼻味道。蹲坑下方黑黆黆的洞口像通往地獄的喉嚨,去年有新生手機掉進去,撈上來時屏幕上沾著縷縷黑發。
    手機屏幕在黑暗中亮起藍光,我翻看著bb機裏的未讀信息。穿堂風忽然停了,廁所陷入詭異的寂靜,連水管滴水聲都消失了。後頸的汗毛突然豎起,某種黏稠的視線正順著我的脊梁爬上來。
    "嗒、嗒、嗒"
    布鞋底摩擦水泥地的聲響從門口傳來,腳步拖遝得像在泥沼裏跋涉。我盯著手機屏保上女友的照片,拇指機械地滑動著俄羅斯方塊。那個腳步在門口頓了頓,徑直朝我這邊走來。瓷磚縫隙滲出的積水漫過我的塑料拖鞋,涼意順著腳趾往骨髓裏鑽。方塊落下的速度越來越快,我拚命按著方向鍵,額頭沁出的冷汗滴在屏幕上。那腳步聲停在了正對麵的隔間,可那裏明明沒有門板,誰會特意選個沒門的蹲位?
    透過隔板底部的空隙,我看到一雙青灰色的千層底布鞋,針腳歪斜得像是醉漢縫的。更詭異的是鞋尖正對著我,這個角度...除非那人直接麵朝隔板站著!手機突然震動,女友發來信息:"你那邊怎麽有呼吸聲?"我這才發現視頻通話不知何時被接通了,鏡頭裏我的臉在藍光中慘白如紙,而屏幕左上角分明映出隔板上方有團模糊的黑影。
    腐臭味突然濃烈起來,像是打開了陳年的棺木。布鞋向前挪了半寸,青灰的褲腳露出半截,上麵沾著暗褐色的泥點。我死死盯著方塊壘起的城牆,直到脖頸僵痛也不敢抬頭。通風窗外飄來若有若無的戲腔,像是粵劇《帝女花》的調子,可這深更半夜...
    "同學..."
    沙啞的呼喚貼著耳根炸響,我猛地一顫,手機險些掉進坑洞。視頻裏女友驚恐地捂住嘴,她的瞳孔中倒映出我頭頂有團人形陰影正在緩緩俯身。積水上忽然泛起漣漪,渾濁的水麵下浮現出張腫脹的人臉,嘴角裂到耳根,眼眶裏湧出蜈蚣般的血絲。我觸電般彈起來,褲子都沒提就撞開隔間門。身後傳來木門吱呀的響動,餘光瞥見隔板上方探出五根漆黑的手指,指甲縫裏塞滿青苔。
    狂奔中踩到褲腳摔在尿槽邊,手肘擦過結滿尿堿的瓷磚火辣辣地疼。我不敢回頭,提著褲子踉蹌衝進走廊,安全出口的綠光此刻宛如神跡。背後廁所裏突然爆發出淒厲的貓嚎,緊接著是重物墜入坑道的悶響。撞開宿舍門的瞬間,老式日光燈管的白光刺得我睜不開眼。阿強四仰八叉打著呼嚕,老劉的蚊帳規律地起伏,小王的akan耳機裏漏出細微的歌聲。我癱坐在門後大口喘氣,直到瞥見自己拖鞋上沾著的泥漬——暗紅色,帶著鐵鏽的腥味。
    清晨六點的陽光穿透糊著報紙的玻璃窗,阿強捏著鼻子用掃把挑起我的拖鞋:"你拉屎還帶開染坊的?"鞋底暗紅汙漬在晨光中泛著油光,老劉湊近嗅了嗅突然變了臉色:"這是屍泥,工地挖出民國亂葬崗時我聞過這味兒。"
    上課鈴響時,我鬼使神差地拐回廁所。晨光中隔板上的抓痕清晰可見,五道深淺不一的溝壑裏嵌著黑綠色黴斑。蹲坑深處隱約傳來汩汩水聲,當我打開打火機湊近洞口,幽藍火苗突然竄起半尺高,照出坑道壁上的抓痕——密密麻麻的指印沿著管道向上延伸,就像有無數人曾在這裏拚命往外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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