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9章 畫中詭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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暮春的雨絲裹挾著山野特有的土腥氣,在青石板路上洇出片片深色水痕。我踩著老周顛三倒四的講述節奏,望著他至今仍會無意識顫抖的右手,終於明白這位向來以膽大著稱的報社記者,為何會在三年後仍然對那個鄉鎮旅館避之不及。
那是2018年清明後的第三天,老周為采寫鄉鎮養老院專題,獨自駕車前往皖南腹地的白鹿崗。導航在盤山公路第三個岔道口突然失靈時,暮色已經像打翻的墨汁般漫過層疊的茶田。當車燈掃過歪斜的"雲來客棧"木牌時,雨刮器正劃拉著玻璃上密集的雨珠,將那座三層白樓切割成支離破碎的色塊。
"現在想來,從見到守門人的那刻起,處處都是破綻。"老周啜了口涼透的咖啡,指節在玻璃杯壁上敲出輕響。當時他滿心感激地跟著撐油紙傘的老嫗穿過庭院,傘骨投下的陰影掠過對方後頸——那裏有塊暗紅斑記,像是被火舌舔舐過的痕跡。
推開掉漆的朱紅木門,黴味混著線香撲麵而來。老周注意到門廳供著的鎏金佛像,金漆剝落的眼窩處凝著兩團燭淚。登記簿泛黃的紙頁上,最後入住記錄停留在三年前的四月五日,墨跡洇得像幹涸的血跡。
"二樓左數第二間。"老嫗的嗓音像生鏽的鋸條劃過青石,鑰匙串在枯枝般的手指間叮當作響。木樓梯在腳下發出病榻般的呻吟,轉角處褪色的年畫上,抱著鯉魚的童子眼睛被人剜去,留下兩個黑洞洞的窟窿。
走廊比想象中幽深許多。老周數著經過的四扇雕花木門,每扇門楣都貼著殘破的符紙,被穿堂風掀起時露出背麵朱砂繪製的怪異符號。盡頭的公廁懸著盞油燈,昏黃光暈裏,蹲坑邊緣的青苔正順著磚縫蜿蜒生長。
回到204房時,老嫗已備好銅壺。她佝僂著背退出房間的刹那,走廊穿來的風突然卷起牆上的掛畫。畫中捧桃的童子們齊刷刷轉過臉來,老者拂塵上的銀絲簌簌飄落——等老周定睛再看,一切又恢複如常。
"天黑別出門。"門合攏前飄來的低語讓老周後頸發涼。他打開行李箱,發現早上新換的襯衫莫名泛著潮氣,像是剛從雨季的閣樓裏翻出來。床頭櫃抽屜裏躺著半盒受潮的火柴,盒麵印著"1988年國營火柴廠"的字樣。
夜色漸濃時,窗外傳來沙沙聲。老周掀開藍布窗簾,看見中庭的槐樹正在雨中狂舞,枝椏間隱約垂著條狀黑影。當他打開手機閃光燈,那些黑影卻消失不見,隻剩濕漉漉的綢帶在風中飄蕩——後來他才知道,這棵樹上吊死過三個住客。
十點整,走廊盡頭的座鍾敲響。老周摸黑走向廁所時,分明聽見兩側客房傳來細碎響動。204到公廁的二十三步裏,他數到五扇未鎖的房門,門縫裏滲出陰冷的地氣。最蹊蹺的是第三間房,褪色的喜字還粘在窗欞上,玻璃內側結滿蛛網,卻傳出新娘啜泣般的嗚咽。
當老周慌慌張張逃回房間,發現掛畫上的老者不知何時換了姿勢。原先垂在身側的左手此刻正指向房門,腕間纏繞的佛珠竟有七顆變成了血紅色。他急忙擰亮台燈,燈泡卻在這時炸裂,飛濺的玻璃碴在牆麵劃出閃電狀裂痕。
子夜的噩夢來得毫無預兆。老周在冷汗中驚醒時,月光正斜斜切過畫框。原本祥和的祝壽圖此刻變成送葬場景:九個麵色青白的童子抬著口薄棺,棺蓋半敞著,露出裏麵穿著藏藍壽衣的老者——赫然是客棧老嫗的麵容!
最令他肝膽俱裂的是畫中細節。那些童子腳踝係著的銅鈴,與他在廁所隔間角落發現的鏽鈴一模一樣;薄棺上未幹的朱漆,正順著畫框邊緣緩緩滴落,在牆麵上積成小小的血窪。
當第一聲雞鳴撕破死寂,老周連滾帶爬衝出旅館。晨霧中,他看見守門的老漢正在清掃庭院。掃帚劃過青磚的聲響裏,分明混著金屬拖拽的動靜——老人褲管下露出半截鐵鏈,末端沒入槐樹根部潮濕的泥土。
回城班車上,售票員無意間說起往事。原來雲來客棧的前身是義莊,八八年改建時挖出七口懸棺,棺內屍身纏滿畫著符咒的經幡。最年長的抬棺匠說,那些符咒不是鎮邪,而是養屍。
"那對老夫妻..."老周嗓音發顫。售票員數著零錢的手突然頓住:"你說客棧守門人?他們兒子二十年前結婚當天失蹤,老兩口三年前就..."話尾消逝在發動機轟鳴中,後視鏡裏,售票員的臉漸漸模糊成團青灰的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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