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3章 藍月夜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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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98年夏末的烏魯木齊站台,蒸騰的熱浪扭曲著紅白相間的列車外殼。我攥著人生第一張軟臥車票,背上的汗珠正順著脊椎滑進運動短褲。月台廣播突然炸響的電流聲驚得我縮了縮脖子,手裏的蛋黃派差點掉進鐵軌縫隙。
"小兄弟,借過。"一雙鋥亮的鱷魚皮鞋闖入視線,深藍色西裝褲管熨燙得能割破空氣。抬頭就撞進兩汪帶笑的眼睛,二十出頭的青年拎著真皮公文包,左耳垂一點銀光閃爍,"你也是去北京?"
我慌忙點頭,跟著他鑽進空調冷氣包裹的13號車廂。墨綠色天鵝絨窗簾垂在四人包廂裏,上鋪床沿的銅掛鉤折射著細碎陽光。青年隨手把公文包甩到右下鋪,露出內袋裏半截酒瓶,"叫我阿城就行,今晚請你見識真正的夜光杯。"
車輪碾過鐵軌的震動聲裏,祁連山脈在天際線撕開鋸齒狀的裂口。當阿城從保溫袋掏出還冒著熱氣的椒麻雞時,我生平第一次嚐到了伊犁特曲的辛辣。藍月亮懸在戈壁灘上,夜光杯中的酒液泛著詭異的熒光,車窗倒影裏我們的笑聲被玻璃壓成扁平的波紋。
第三日黃昏,列車停靠在張掖站。夕陽把站台染成橙紅色,我正數著月台上推小車賣杏皮茶的老人臉上的皺紋,包廂門忽然被某種潮濕的氣息頂開。一團灰褐色織物蠕動著擠進來,腐壞的鹹魚味混著黴斑氣息瞬間扼住我的咽喉。
"同誌,您..."阿城剛起身就被列車員擺手製止。藏青製服的女人皺著眉頭撕下車票存根,逃也似的摔上門。那團破毛巾被突然豎直展開,露出不足一米四的佝僂身軀,發黃的織物縫隙間閃過半片青灰色腳掌——那根本不是人類的腳,更像是風幹二十年的雞爪,趾甲蜷曲成螺旋狀。
上鋪傳來布料與鐵質扶梯的摩擦聲,像砂紙打磨生鏽水管。當那東西爬過我頭頂時,一滴冰涼的黏液墜落在虎口,在皮膚上凝成琥珀色的膠狀物。阿城突然劇烈咳嗽起來,伸手去夠床頭櫃上的礦泉水,我注意到他顫抖的指尖。
入夜後的包廂像個發酵的棺材。月光從窗簾縫隙刺進來,在上鋪邊緣切開銀白的傷口。先是窸窣聲,接著是令人牙酸的"咯吱"聲,仿佛有人用槽牙研磨小指骨。我數到第七聲時,阿城突然掀開毛毯坐起,月光把他慘白的臉切成兩半。他指了指耳朵,又指指天花板,用口型說:"在吃石頭。"
次日清晨,汙漬在雪白床單上綻開墨菊。列車員拎著換洗床單罵罵咧咧進來時,那灘黏液正在晨光裏緩慢蠕動。我盯著上鋪鐵架某處凹陷——那裏留著五道平行的抓痕,像是某種猛禽的趾爪生生楔進了鋼管。
當列車駛入巴丹吉林沙漠時,怪人開始滴水。不是汗液,而是某種散發鐵鏽味的暗紅色液體,每隔半小時就會"啪嗒"墜落在我的枕邊。阿城把他的真皮公文包塞給我當枕頭,包身散發出的檀香味勉強蓋住血腥氣。我們輪流假裝打鼾,實際在數滴落的間隔——每次都是精確的十七分鍾。
第四天淩晨三點二十分,嘉峪關站的老式掛鍾正在月台搖晃。包廂門無聲滑開時,月光正好照在那東西的臉上:碩大的眼球占據半張臉,虹膜是渾濁的琥珀色,瞳孔收縮成兩道豎線。它佝僂著背,脊柱凸起如同串珠,腋下夾著的包袱滲出黑色汁液,在地毯上拖出黏稠的痕跡。
我和阿城同時屏住呼吸。怪物轉身時,後頸鱗片擦過門框發出金屬刮擦聲。它走路時腳掌根本不沾地,灰色腳趾在離地三公分處詭異地蜷曲著。當列車重新啟動時,我們看見它躍上站房屋頂的姿勢——膝關節反向彎曲,像隻巨型蝗蟲彈射而起,破包袱在夜空中展開成蝠翼狀的陰影。
晨光中,我蘸著茶水在桌板上畫出那個生物:額骨凸起,眉弓消失,下頜骨向兩側裂開。阿城突然按住我的手,他的戒指在木紋上劃出深痕:"我在莫高窟壁畫上見過這個——夜叉食鐵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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