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月蟬鳴正盛時，二十四樓玻璃幕牆折射著正午的日光。莉對著反光的電梯鏡麵理了理碎花襯衫領口，這是她入職啟明商務谘詢公司的第七天。指紋鎖"滴"地開啟，迎麵而來的冷氣裏漂浮著複印機特有的油墨味，前台綠蘿垂下的藤蔓掃過她的小腿。
    "午安。"她朝空蕩蕩的辦公區打招呼，回聲撞在十二張深灰色辦公桌上。市場部的陳姐從隔間探出頭："小莉啊，今天又帶飯盒？"得到肯定答複後，年長的會計搖著頭縮回去："現在的姑娘都學不會享受生活。"
    莉捧著保溫飯盒蜷進接待區的米色沙發。這方兩米見寬的空間是她的小天地，沙發扶手上搭著母親織的珊瑚絨薄毯，茶幾玻璃下壓著從老家帶來的黃銅八卦鏡——說是能驅邪，她隻當是個念想。
    十二點三十二分，中央空調出風口發出輕微的嗡鳴。她看著陽光在百葉窗縫隙裏遊移，最後一塊光斑消失在地毯邊緣時，整層樓陷入某種奇異的寂靜。走廊外美甲店飄來的丙酮氣味突然中斷，連打印機休眠的呼吸燈都停止了閃爍。
    第一次被拍打左膝時，莉以為是空調毯滑落。她閉著眼伸手去撈，指尖卻觸到冰涼的皮革——沙發是真皮的。混沌的睡意裏，第二記拍打帶著實感從右腿傳來，像誰用濕毛巾抽了她一下。
    "誰？"她猛地坐直，後頸撞在沙發靠背的金屬裝飾條上。日光燈管在視網膜留下青紫色的殘影，十二張辦公桌整齊得像等待檢閱的士兵。3號工位的顯示器突然亮起幽藍的光，休眠狀態的電腦正在自動喚醒。
    莉攥緊胸前的薄毯，看著轉椅的液壓杆發出"吱呀"呻吟。黑色皮質座椅緩緩轉向她，五檔調節把手無風自動，仿佛有透明人正調整坐姿。她突然注意到百葉窗縫隙透進的光是慘白色的，這個發現比轉椅的異動更令人膽寒——正午時分的陽光不該是這樣的顏色。
    "救命！"尖叫衝出喉嚨時，她才發現自己早已淚流滿麵。指甲在門鎖上刮出刺耳聲響，走廊盡頭電梯井傳來空洞的回響。3號工位的鍵盤開始自動敲擊，噠噠聲混著轉椅的吱呀，在她背後編織成詭異的協奏曲。
    美甲店長王姐舉著鑲水鑽的手機衝過來時，莉正用保溫飯盒砸消防栓玻璃。"丫頭瘋啦？"玫紅色美甲抓住她手腕，"保安！快叫保安！"
    兩名保安撞開門時，莉蜷縮在防火通道的台階上發抖。她看見高個保安的橡膠警棍在3號工位附近劃出半圓，矮個保安突然對著空氣說了句："請讓讓。"監控錄像顯示，整個過程中除了莉，沒有任何人進入過辦公區。
    第二天清晨，莉來收拾物品時，陳姐正用艾草熏著3號工位。"這位置風水不好，"老會計壓低聲音，"之前三個坐這的都出過事。"莉這才注意到轉椅扶手上的抓痕，像是有人用指甲反複摳出來的。
    行政主管張總翻著離職申請表歎氣："這是今年第四個了。"他打開3號位的抽屜，裏麵躺著半盒受潮的朱砂，標簽日期是2017年。窗外烈日當空，中央空調出風口突然吹出冷風，將朱砂粉揚成一片血霧。
    三個月後，新入職的前台姑娘在午休時報警稱聽到小孩笑聲。警方在3號工位夾層發現張泛黃的照片：2016年公司團建合影裏，有個穿碎花襯衫的姑娘坐在現在莉常待的沙發上，而所有老員工都堅稱照片上那人從未存在過。
    每當正午鍾聲響起，二十四樓的百葉窗總會無風自動。美甲店小妹說曾看見穿碎花襯衫的影子在玻璃幕牆外一閃而過，而監控畫麵永遠隻有刺眼的白光。隻有3號位的轉椅，總在無人時悄悄轉向接待區，仿佛在等待下一個共進午餐的夥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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