啞鏡城的城牆由無數麵銅鏡堆砌而成，鏡中倒影皆沉默。陌北的腳步聲在空巷中蕩起回音，靴底碾碎的琉璃渣滓映出千百張模糊的臉——每一張都是蘇璃，卻無一張有唇。
    “鏡不照口舌，聲不入幽冥。”洛洛的指尖撫過牆磚，玄冥圖騰在鏡麵暈開霜紋，“這座城......在吞吃聲音。”她嚐試呼喚灼蟬兒的名字，吐出的音節卻被鏡中的“蘇璃”用指尖抵住唇。
    灼蟬兒蹲在巷尾，桃木劍尖挑起半截風化的手骨。骨節間纏著褪色的戲袍絲絛，袖口暗紋竟是焚天閣的祝融火符：“三百年前的啞戲班子......穿的是祝融家的工服？”她突然噤聲——手骨腕部有道環形疤痕，與陌北前世被鐵鏈貫穿的傷痕如出一轍。
    蘇璃的青髓絲線無聲遊走，在鏡牆縫隙間織成發光的脈絡。暗璃的殘識卻在此刻沉寂，仿佛被某種更古老的恐懼壓製。絲線末端傳來冰涼的觸感，她觸電般縮手——某麵銅鏡深處，戴著青銅麵具的傀儡正用她的臉微笑，唇縫滲出漆黑的墨汁。
    陌北的骨刀突然橫劈鏡麵。刀刃未至，鏡中傀儡已抬手按住他手腕，力道與角度竟與他分毫不差。“學人精。”他嗤笑著旋身踹向鏡牆，整條街巷的銅鏡應聲翻轉，露出背麵的浮雕——每一幅都是玄冥聖女剜心的場景，隻是執刀者變成了蘇璃。
    “因果倒錯。”洛洛的冰弓弦纏住陌北的腰，將他拽離鏡陣，“這些鏡子在篡改記憶......”話音未落，她腳下的青磚突然塌陷，露出埋在地底的青銅匣。匣蓋彈開的刹那，灼蟬兒桃木劍上的銅鈴瘋狂震顫——匣中躺著把啞光的匕首，刃身刻滿無唇的蘇璃。
    陌北撿起匕首，鎏金紋路突然從掌心褪色。他看見自己站在焚天閣廢墟上，握著這把匕首刺入蘇璃後心，而洛洛的冰箭正貫穿他的咽喉。“贗品。”他碾碎幻象，匕首卻在他虎口烙下無痛的黑痕，“啞鏡城的把戲......就這點出息？”
    暗潮自地縫湧出，裹著腐爛的戲服殘片。無數傀儡從銅鏡中滲出，麵容皆是沉默的蘇璃。她們指尖捏著帶血的銅鈴，鈴舌是被割下的舌頭。
    “送禮講究成雙成對。”灼蟬兒將銅鈴係回桃木劍，劍穗突然燃起墟焰，“姑奶奶這就回禮！”黑焰掠過之處，傀儡化作焦灰，灰燼中卻浮出金粉寫就的戲折子——
    第一折：啞新娘剜心獻燈
    第二折：弑神者吞聲飲恨
    第三折：......
    未寫完的墨跡突然暴起，纏住蘇璃的腳踝將她拖入鏡牆。陌北的骨刀劈碎銅鏡，卻見鏡後是萬丈深淵，三百盞青銅燈在虛空中排成星軌，燈芯跳動的竟是蘇璃被割去的嗓音。
    “聘禮單子還挺長。”陌北拽過一盞燈捏碎，淒厲的哭聲刺破永夜。他蘸著燈油在掌心畫出血契，鎏金紋路逆著暗潮燒向星軌盡頭，“利息......該收筆大的了。”
    燈陣轟然坍縮，某麵銅鏡突然映出真實——
    啞鏡城中央的高台上，真正的蘇璃被鐵鏈懸於啞鏡之前。鏡中伸出的骨手正將她的青髓絲線，一針一線縫入自己的虛無之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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