沙丘在月光下蠕動如活物的喉管，每一粒砂都裹著腥甜的鏽味。灼蟬兒啐出口中的沙礫，桃木劍尖挑起半截風化的駱駝骨——骨縫中卡著枚青銅鈴鐺，鈴舌是截幹枯的喉結。
    “啞鏡城的伴手禮？”她用劍穗戳了戳喉結，鈴鐺突然震顫，沙地裂開蛛網般的縫隙，“病號！這沙會吃聲音！”
    話音未落，整片沙海開始吞咽。洛洛的示警卡在喉頭，冰弓弦崩斷的顫音被砂礫吸收。陌北拽過蘇璃的腕骨，在她掌心飛快地畫符——鎏金紋路借血為媒，在流沙上灼出焦黑的咒印：【禁聲者，當裂喉】。
    沙丘深處傳來吞咽聲的共鳴。一座由聲帶化石壘砌的祭壇破沙而出，壇心倒懸的青銅沙漏裏，凝固的並非細沙，而是無數被碾碎的音節。暗璃的虛影纏在沙漏頸口，指尖勾著蘇璃的一縷聲線：“姐姐的嗓音......泡在沙漏裏釀了三十年呢。”
    陌北的骨刀劈向沙漏，刀刃卻被聲波凝成的琥珀擋住。三百個陌北的殘影從沙地立起，每個都張著嘴，喉間插著截桃木釘。“你的聲音值錢啊......”他忽然反手將刀刺入自己咽喉，暗紅的血噴在沙漏表麵，“買一送三百......夠嗎？”
    血珠滲入沙漏的刹那，凝固的音節開始倒流。洛洛的冰弓弦突然複原，圖騰血凝成的箭矢自發離弦——箭尖擊中的卻是灼蟬兒腳邊的沙地。一隻沙蠍被釘穿尾針，螯鉗間夾著片褪色的戲票，票根印著蘇璃前世的名諱。
    “這畜生是個票販子！”灼蟬兒挑飛沙蠍，戲票在墟焰中蜷成灰燼。灰煙凝成個無麵傀儡，手中銅鑼敲響的刹那，沙漏中的音節如蝗群撲向蘇璃——
    那是陌北三百世說過的所有情話。
    “閉眼。”陌北捂住蘇璃的耳廓，自己卻迎向聲浪。鎏金紋路自撕裂的喉管湧出，將蜜語燒成尖銳的嘶鳴。沙漏應聲炸裂，暗璃的虛影被聲波碎片釘在祭壇的聲帶化石上。
    灼蟬兒突然拽過洛洛的手按向祭壇。玄冥圖騰與聲帶化石共鳴，沙地升起三十六根青銅喉管，管口吹奏的喪曲竟讓流沙逆湧成旋渦。洛洛的冰箭在旋渦中心撕開缺口——
    缺口深處埋著尊琉璃喉骨，骨節間纏繞的正是蘇璃被奪走的聲線。
    “物歸原主......”陌北掰斷喉骨，將聲線纏回蘇璃的腕間。暗璃的尖嘯突然卡頓，沙漏碎片凝成她喉頭的桃木釘：“你以為贏的是......”
    “噓。”蘇璃的指尖點上自己咽喉，青髓絲線將暗璃的詛咒縫入沙地。整片沙海開始嘔吐，吐出被吞咽的晨昏、鳥鳴與未寄出的信箋。
    黎明的第一縷光刺破沙丘時，灼蟬兒踢了踢幹癟的沙蠍殼：“這玩意能入藥嗎？”
    “砒霜拌鶴頂紅，”陌北將喉骨殘片係在蘇璃發間，“專治話癆。”
    無人察覺，某粒被聲波震碎的砂礫中，映著第五卷的殘章標題——
    《燃燈者須割舌三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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