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父親的秘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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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明遠的手指輕輕撫過照片邊緣,那張泛黃的老照片上,張振華的眼睛仿佛穿透時光注視著他。那種血脈相連的奇異感覺讓他胸口發緊。
    "我們現在就去福利院。"明遠將照片小心地放入錢包,轉頭看向小雨,"你...要一起來嗎?"
    小雨毫不猶豫地點頭,馬尾辮在晨光中劃出一道弧線:"當然。"
    李建國站在門口,欲言又止。明遠走過去握住父親粗糙的手:"爸,不管真相如何,您永遠是我父親。"
    老人眼中閃過一絲複雜,最終隻是拍了拍兒子的肩膀:"路上小心。"
    走出家門,初夏的陽光已經變得灼熱。明遠下意識放慢腳步,配合著小雨的步伐。兩人並肩走在林蔭道上,手臂偶爾相碰,又各自假裝不經意地拉開距離。
    "你覺得...張爺爺會告訴我真相嗎?"明遠打破沉默。
    小雨沉思片刻:"如果他保守秘密這麽多年,一定有他的理由。但..."她轉頭看向明遠,陽光透過樹葉在她臉上投下斑駁光影,"麵對你的眼睛,我想他很難再隱瞞什麽。"
    明遠的心跳漏了一拍。小雨總是能看透他的心思,這種被理解的感覺既溫暖又令人忐忑。
    福利院的大門依舊漆著那熟悉的淡藍色。明遠深吸一口氣,推開鐵門。院子裏,幾個孩子正在嬉戲,而張振華——那個總是佝僂著背的老人,此刻正坐在老槐樹下的石凳上,仿佛早已預料到他們的到來。
    "來了?"老人頭也不抬,聲音沙啞,"坐吧。"
    明遠和小雨對視一眼,走到老人對麵坐下。陽光透過樹葉縫隙,在石桌上投下細碎的光斑。
    "您知道我是誰。"明遠開門見山,不是疑問而是陳述。
    張振華緩緩抬頭,那雙渾濁的眼睛裏閃過一絲銳利:"李明遠,淑芬和蘇婉的孩子。"他的目光在明遠臉上逡巡,最後定格在那雙眼睛上,"長得真像你爸。"
    明遠呼吸一滯:"我父親是李建國。"
    老人笑了,露出幾顆發黃的牙齒:"是,建國是個好人。但我說的是你生父。"他指向明遠手中的照片,"他叫張振華,是我侄子。"
    這個出乎意料的轉折讓明遠和小雨同時瞪大眼睛。明遠腦中閃過照片背麵的字——"與師傅張振華"。如果照片上的人不是眼前這位老人...
    "您是說...我的生父是您侄子?也叫張振華?"
    老人點點頭,從懷中掏出一個磨損的皮夾,取出一張更老的照片遞給明遠:"我們叔侄同名。他是我大哥的兒子,比我小十歲,但在紡織廠裏,大家都叫我"老張",叫他"小張"。"
    照片上是兩個麵容相似的男子,年輕的那個正是明遠在照片上看到的人,而年長的明顯是眼前的老人。
    "他在哪?"明遠聲音發緊,"還...活著嗎?"
    老人搖搖頭,眼神黯淡:"死了,車禍,1993年11月。"
    明遠迅速計算日期——那是在他出生前一個月。一種難以名狀的失落感湧上心頭,他甚至來不及見生父一麵。
    "他和蘇婉..."
    "相愛了。"老人歎息,"但那時候紡織廠不允許師徒戀愛,他們隻能偷偷見麵。後來蘇婉懷孕了,小張準備辭職帶她離開,但就在那晚..."老人的聲音哽咽了,"淑芬出事了。"
    明遠握緊拳頭,指甲深深陷入掌心。小雨悄悄將手覆在他手背上,溫暖傳遞過來。
    "周誌強那畜生!"老人突然激動起來,枯瘦的手拍在石桌上,"他欺負淑芬那晚,小張和蘇婉本來約好見麵商量私奔的事。小張等到半夜不見人來,跑去女工宿舍找,正好撞見周誌強從淑芬房間溜出來..."
    明遠感到一陣眩暈,所有碎片開始拚合成完整的畫麵。
    "小張打了周誌強,差點鬧出人命。廠裏為了壓事,把小張調去外地分廠,說等風波過去再讓他回來。可就在出發前一天,他騎摩托車去給蘇婉送錢,被卡車..."老人說不下去了,渾濁的眼中泛起淚光。
    明遠喉嚨發緊:"所以蘇婉阿姨和養母為了保護我..."
    "周誌強不知道蘇婉懷孕,但他知道小張和蘇婉的關係。如果讓他知道你可能是小張的孩子..."老人搖搖頭,"那畜生什麽事都幹得出來。"
    小雨突然開口:"所以淑芬阿姨和蘇婉阿姨編造了那個故事?讓所有人都以為明遠是周誌強的孩子?"
    "最危險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老人苦笑,"周誌強自己都不確定那晚有沒有...所以他一直懷疑明遠可能是他的種,但又不敢確定。淑芬和蘇婉用這個心理,反而保護了你。"
    明遠感到一陣窒息。兩位母親為了保護他,承受了多少痛苦和屈辱?養母甚至不惜讓所有人——包括父親李建國——都相信他是強奸犯的兒子。
    "那dna檢測..."
    "我侄子死後,蘇婉求我幫忙。"老人從懷中掏出一封信,"這是她留給你的。本來該在你十八歲時給你,但淑芬後來改了主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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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明遠顫抖著接過信封,上麵是蘇婉娟秀的字跡:"給我親愛的孩子"。
    "現在你都知道了。"老人站起身,佝僂的背影顯得更加蒼老,"你有個好父親,建國這些年不容易。至於小張..."他指了指照片,"他是個好小夥,會修任何機器,寫一手好字,還自學英語...可惜。"
    老人蹣跚著走向福利院主樓,留下明遠和小雨坐在槐樹下。明遠盯著手中的信,一時不敢拆開。這是生母留給他的最後話語,跨越了二十七年的時光。
    "要一個人看嗎?"小雨輕聲問,作勢要起身。
    明遠抓住她的手腕:"不,請...留下來。"
    小雨重新坐下,這次靠得更近了些。明遠能聞到她發間淡淡的茉莉花香,這香氣莫名給了他勇氣。他小心拆開信封,展開裏麵已經泛黃的信紙。
    "我親愛的孩子:
    當你讀到這封信時,媽媽已經離開很久了。但請相信,我從未停止愛你。每一天,每一刻,我的靈魂都在守護著你。
    關於你的身世,我想告訴你真相。你的父親是張振華,一個善良、勇敢的男人。我們深愛彼此,但因為紡織廠的規定,不得不隱瞞關係。他本打算帶我離開,在你出生前給我們一個家,但命運奪走了他。
    關於你的出生,可能會有人告訴你一些可怕的事情。不要相信。你是愛的結晶,是我和你父親期待已久的孩子。淑芬阿姨會像親生母親一樣愛你,建國叔叔是個好人,他們會給你我無法給予的完整家庭。
    我的寶貝,媽媽最後的心願是:好好活著,快樂地活著。不要被過去束縛,不要為真相痛苦。你身上流淌著兩個愛你至深的人的血,這已足夠。
    永遠愛你的媽媽
    蘇婉
    1993年12月3日"
    一滴淚水落在信紙上,暈開了某個字跡。明遠這才意識到自己哭了。小雨輕輕靠在他肩上,沒有說話,隻是靜靜地陪伴。
    "她早就計劃好了一切。"明遠哽咽道,"連這封信...都準備好了。"
    小雨接過信紙,小心地折好放回信封:"她很愛你,淑芬阿姨也是。"她猶豫了一下,"現在你知道了真相...感覺如何?"
    明遠望向遠處的梨樹,沉思片刻:"奇怪的是...我反而鬆了一口氣。知道自己是因愛而生,而不是..."他無法說完那個詞。
    "暴力。"小雨輕聲接上,然後堅定地看著他,"你從來就不是那個人的孩子,明遠。你的眼睛像你父親,張振華。"
    陽光透過樹葉,在小雨臉上投下斑駁的光影。明遠突然意識到,在這段追尋真相的旅程中,她始終陪伴左右。一種前所未有的衝動湧上心頭,他想擁抱她,想告訴她...
    "小雨,我..."
    "明遠!小雨!"李建國的聲音突然從大門處傳來,打斷了明遠即將脫口而出的話。父親氣喘籲籲地跑過來,臉色異常凝重:"快回家,出事了!"
    "怎麽了?"明遠立刻站起身。
    "周文濤...他又來了,還帶了人。"李建國咬牙切齒,"說要討回周家的"血脈"。"
    一股寒意順著明遠的脊背爬上來。即使dna證明了一切,周家人仍不死心?小雨緊緊抓住他的手,眼中閃爍著堅定的光芒:"我們一起麵對。"
    三人匆忙趕回家,遠遠就看到一輛黑色轎車停在院門前,周文濤和兩個陌生男子站在院子裏。看到明遠,周文濤快步上前:"李明遠先生,我們需要談談。"
    "沒什麽好談的。"明遠冷聲道,"dna已經證明了一切。"
    周文濤露出一個奇怪的笑容:"那份報告可能有誤。我叔叔臨終前說,1993年紡織廠有兩個人叫張振華,檢測可能混淆了樣本。"
    這個突如其來的轉折讓明遠僵在原地。難道老人騙了他?但那些信,那些照片...
    "胡說八道!"李建國怒吼,"滾出我家!"
    周文濤不為所動:"隻需再做一次檢測。如果是周家的血脈,我叔叔留了遺產..."
    "我不在乎什麽遺產!"明遠打斷他,"我的生父是張振華,我的父親是李建國。這就夠了。"
    周文濤眯起眼睛:"你確定?我這裏有新證據。"他從公文包取出一張照片,"這是1992年紡織廠年終聚餐的照片。看到角落裏的人了嗎?"
    明遠接過照片,心髒幾乎停跳——角落裏,周誌強正摟著醉醺醺的蘇婉,而蘇婉的表情明顯抗拒。
    "這能證明什麽?"小雨尖銳地問,"隻能證明你叔叔是個騷擾女性的混蛋!"
    周文濤冷笑:"繼續看背麵。"
    明遠翻轉照片,背麵寫著一行字:"婉婉醉酒,幸好誌強照顧。——王淑芬,1992.12"
    這是養母的筆跡!明遠如遭雷擊。為什麽養母會寫下這樣的話?難道周誌強和蘇婉之間真的有什麽?
    "明遠,別上當。"李建國一把奪過照片,"淑芬從不會寫這種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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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周文濤聳聳肩:"再做一次dna檢測,一切都會清楚。除非...你害怕真相?"
    空氣仿佛凝固了。明遠感到小雨的手悄悄握緊他的,這細微的接觸給了他力量。他深吸一口氣:"好,我做。但這次,我要自己選機構,全程監督。"
    周文濤露出勝利的微笑:"明智的選擇。"他遞過一張名片,"三天後,上午九點,這家機構見。"
    等周家人離開,院子裏陷入死寂。李建國一拳砸在梨樹上:"該死的周家!明遠,你不該答應他們!"
    "爸,這次我會徹底了結這件事。"明遠堅定地說,"無論結果如何,您都是我父親。"
    李建國的眼眶紅了,他粗魯地抹了把臉,轉身進屋:"我去給你淑芬阿姨上柱香。"
    院子裏隻剩下明遠和小雨。夕陽西下,將兩人的影子拉得很長。
    "你相信周文濤的話嗎?"小雨輕聲問。
    明遠搖頭:"不信。但隻有用科學證據才能永遠堵住他們的嘴。"
    小雨凝視著他,眼中滿是擔憂:"如果...我是說如果,結果不如預期..."
    "那也不會改變我是誰。"明遠輕聲回答,突然鼓起勇氣,伸手拂去小雨臉頰上的一縷散發,"就像不管發生什麽,有些感覺...永遠不會變。"
    這句話讓小雨的睫毛微微顫動,臉頰泛起紅暈。兩人之間的距離似乎突然變得很近,近到能感受到對方的呼吸。
    "明遠..."小雨的聲音幾乎微不可聞。
    就在這一刻,手機鈴聲突兀地響起。明遠懊惱地掏出來,看到來電顯示時卻愣住了——是省城醫院的號碼。
    "喂?"
    "李明遠先生嗎?"一個陌生的女聲,"關於您上次谘詢的先天性心髒病遺傳問題,我們有了新發現。您母親的病曆顯示..."
    明遠的心跳加速,電話那頭的聲音忽遠忽近。當通話結束,他的臉色已經變得蒼白。
    "怎麽了?"小雨緊張地問。
    明遠緩緩放下手機:"醫院說...蘇婉阿姨的心髒病不是先天性的。是...中毒導致的。"
    "什麽?"小雨倒吸一口冷氣。
    明遠望向暮色中的梨樹,一個可怕的念頭浮現在腦海:如果蘇婉的死不是因病,而是謀殺,那麽二十七年來,所有人都活在凶手精心編織的謊言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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