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地下的秘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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醫院的消毒水氣味刺激著明遠的鼻腔。他坐在急診室外的長椅上,雙手緊握成拳,指甲深深陷入掌心。小雨輕輕掰開他的手指,將自己的手覆在上麵。
"李叔叔會沒事的。"她聲音輕柔卻堅定,"醫生說隻是皮外傷和輕微腦震蕩。"
明遠點點頭,目光卻無法從急救室的門上移開。父親被推進去前那蒼白的臉色和滿頭的鮮血,像刀子一樣刻在他腦海裏。周誌剛那夥人下手太狠了,如果不是及時報警...
"明遠。"小雨捏了捏他的手,"你看誰來了。"
走廊盡頭,張振華老人拄著拐杖蹣跚走來,身後跟著一位穿警服的中年男子。明遠立刻站起身,驚訝地發現那位警察肩上扛著三級警監的肩章。
"張爺爺,這位是...?"
"省公安廳刑偵總隊的陳隊長。"老人氣喘籲籲地介紹,"我侄子...就是你生父的老同學。"
陳隊長麵容剛毅,眼神銳利如鷹。他握住明遠的手,力道大得驚人:"你父親的情況怎麽樣?"
"還在檢查。"明遠警惕地問,"您是為蘇婉阿姨的案子來的?"
陳隊長看了一眼四周,壓低聲音:"不全是。我們監控周家很久了,他們涉嫌多起經濟犯罪和暴力事件。今天這次襲擊,加上你手上的屍檢報告..."他眼中閃過一絲鋒芒,"終於有突破口了。"
明遠從懷中掏出那個沾血的牛皮紙袋:"這是養母藏起來的屍檢報告原件,證明蘇婉阿姨死於鉈中毒。"
陳隊長快速瀏覽文件,眉頭越皺越緊:"這份報告當年被人為"遺失"了。周誌強在衛生係統有人。"他抬頭看向明遠,"你養母很勇敢,冒著生命危險保存了證據。"
一滴淚水砸在明遠手背上。養母這些年承受了多少?為了保護他,她不僅背負著"被強奸還養大孽種"的罵名,還時刻生活在凶手的威脅下。
"還有這個。"小雨遞上蘇婉的筆記本和張振華老人保存的證據,"蘇婉生前懷疑周誌強下毒,並收集了一些線索。"
陳隊長仔細查看每一份文件,表情越來越凝重:"這些足夠重啟調查了。"他掏出手機撥了個號碼,"立刻申請對周誌剛和周文濤的逮捕令,罪名是故意殺人和毀滅證據。同時搜查周家老宅,重點尋找與鉈有關的物品。"
掛斷電話,他轉向明遠:"你父親醒後,我們需要他的證詞。另外..."他猶豫了一下,"你生父的"車禍"也很可疑,我會調出當年的案卷重新調查。"
明遠胸口一熱。二十七年了,正義終於要降臨了嗎?
急救室的門開了,醫生走出來:"病人醒了,情況穩定,但需要留院觀察。"
明遠衝進病房,看到父親頭上纏著繃帶,正虛弱地靠在枕頭上。見到明遠,李建國掙紮著坐起來:"證據...還在嗎?"
"在,陳隊長已經拿去調查了。"明遠握住父親的手,"爸,您早就知道蘇婉阿姨是被害的?"
李建國閉上眼睛,長歎一聲:"懷疑過...但沒證據。淑芬從不跟我細說,隻讓我好好照顧你。"他睜開眼,目光複雜,"直到今天...我在整理淑芬的遺物時,發現她臥室的相框後麵有個暗格..."
"裏麵除了屍檢報告還有什麽?"陳隊長敏銳地問。
李建國示意明遠從病床旁的抽屜裏取出一個老式鑰匙:"銀行保險箱的鑰匙...淑芬以她母親的名義租的,應該還有東西。"
陳隊長接過鑰匙:"哪家銀行?"
"鎮上的農村信用社。"
"我去查。"陳隊長轉身要走,又停住腳步,"對了,dna檢測還做嗎?"
明遠這才想起和周文濤約定的檢測就在明天。現在這種情況...
"做,為什麽不做?"小雨突然說,"這是徹底澄清真相的機會。如果周家想在檢測上做手腳,正好抓個現行。"
陳隊長讚許地點頭:"有道理。我會安排便衣盯著檢測機構。"他遞給明遠一張名片,"有任何情況立刻聯係我。"
待陳隊長離開,病房裏隻剩下明遠、小雨和李建國。窗外,夕陽將雲層染成血色。
"爸,您休息吧,我和小雨去銀行看看。"明遠給父親掖了掖被角。
李建國卻抓住他的手:"明遠...不管檢測結果如何,你都是我兒子。"
明遠喉嚨發緊,隻能重重點頭。
農村信用社已經關門,但得知是警方調查,值班經理還是讓他們進入了地下保險庫。b217號保險箱打開後,裏麵是一個鐵盒,裝著幾樣令人心驚的物品:
一個貼著"鉈鹽電鍍車間專用"標簽的空瓶;
一封字跡陌生的信,署名"周誌強",內容是對王淑芬的威脅;
最令人震驚的是一盤微型磁帶,標簽上寫著"婉婉最後的話,1993.12"。
"這...這是錄音帶?"明遠小心地拿起那盤已經發黴的磁帶,"現在哪還有播放設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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經理咳嗽一聲:"我們老行長收藏古董,辦公室有一台老式錄音機..."
五分鍾後,磁帶在吱吱作響的機器中轉動起來。先是幾秒雜音,然後傳出一個虛弱的女聲——蘇婉的聲音:
"淑芬姐,當你聽到這段話時,我可能已經不在了...醫生說我撐不過今晚。有幾件事必須告訴你:第一,周誌強今天又來醫院了,假裝關心,實則威脅。他以為我不知道是他下的毒...但我偷偷錄下了他承認往我水裏加"料"的話,磁帶在張師傅那裏..."
錄音中傳來劇烈的咳嗽聲,然後是淑芬帶著哭腔的回應:"別說了,婉婉,保存體力..."
"不,讓我說完...第二,小遠的名字我想好了,就叫"明遠",寓意前途光明遠大...第三,最重要的事..."蘇婉的聲音突然變得極其微弱,明遠不得不把耳朵貼在揚聲器上,"那晚...周誌強侵犯你時說的話...他說"張振華的女人也不過如此"...淑芬姐,他侵犯你是為了報複振華,因為他發現振華和我的關係..."
錄音在這裏中斷,隻剩下沙沙的空白噪音。明遠如遭雷擊,全身的血液仿佛凝固了。原來那晚的悲劇,竟是因為周誌強想報複生父和蘇婉阿姨的戀情?而養母成了無辜的受害者?
小雨緊緊握住他的手,發現他的手指冰涼如鐵。
"我們得把這交給陳隊長。"她輕聲說,"這是直接證據。"
明遠木然點頭,腦中回響著錄音中蘇婉虛弱的聲音。她臨死前還在想著給他取名,想著保護養母...而養母為了保護他,承受了常人難以想象的痛苦。
回到醫院已是深夜。李建國睡著了,床頭櫃上的手機卻不斷閃爍。明遠拿起來,看到十幾條未讀消息,全部來自一個陌生號碼:
"建國哥,聽說你受傷了?需要幫忙嗎?"
"周家的事別摻和太深,對你和孩子都沒好處。"
"二十七年前的事就讓它過去吧。"
最後一條寫著:"明天dna檢測取消,文濤已經離開清河鎮。到此為止。"
明遠立刻撥通陳隊長的電話,告知這一情況。
"跑得倒快。"陳隊長冷笑,"不過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廟。我們已經在火車站扣下周文濤了,他涉嫌教唆周誌剛傷人。"頓了頓,他又說,"對了,法醫在周家老宅地下室發現了微量鉈殘留,還有一本周誌強的私人日記,詳細記錄了他如何對蘇婉下毒...這個案子很快就能結案。"
掛斷電話,明遠長舒一口氣,轉向一直守在旁邊的小雨:"周文濤被抓了,檢測取消...一切都結束了。"
小雨搖搖頭,眼中閃爍著堅定的光芒:"不,還沒結束。對你來說,真正的旅程才剛開始。"她猶豫了一下,"明遠,現在你知道自己的身世了,有什麽打算?"
有什麽打算?明遠望著窗外的月光。過去幾周,他像走馬燈一樣經曆了身世之謎、謀殺真相、生死威脅...現在一切塵埃落定,他反而感到一種奇異的空虛。
"我想...去看看生父的墓。"他輕聲說,"然後...好好整理養母和蘇婉阿姨的遺物,給她們辦一個體麵的紀念儀式。"他看向病床上熟睡的父親,"當然,最重要的是照顧好爸爸。"
小雨微笑著點頭,月光透過窗戶,在她臉上投下柔和的光暈。不知為何,明遠突然想起那天在福利院槐樹下,兩人手指相觸時的悸動。此刻,在經曆了這麽多後,那種感覺又回來了,而且更加強烈。
"小雨..."他鼓起勇氣,伸手拂去她臉頰上的一縷散發,"謝謝你...一直陪在我身邊。"
小雨沒有躲開,反而輕輕靠向他:"明遠,你知道嗎?小時候我第一次見到你,是在鎮小學的操場上。你一個人坐在梨樹下看書,那麽安靜,那麽...孤獨。"她抬起頭,眼中閃爍著微光,"那時候我就想,這個男孩需要有人陪伴。"
明遠心跳加速,他從未聽小雨提起過這段往事:"我們小學就見過?"
"嗯,不過你可能不記得了。"小雨輕笑,"後來我家搬去省城,直到大學才又遇見你...當我知道你就是當年那個男孩時,我覺得這一定是命運。"
命運。這個詞在明遠心中回蕩。如果一切都是命運,那麽養母和蘇婉的犧牲、生父的悲劇、他與小雨的重逢...是否都有某種深意?
他情不自禁地握住小雨的手:"那麽現在...命運要把我們帶向何方?"
小雨的臉在月光下泛起紅暈:"這要看你...想要什麽。"
明遠凝視著她清澈的眼睛,那裏盛滿了二十七年來他夢寐以求的理解與溫柔。無需言語,他緩緩低頭,吻上她柔軟的唇。這個吻輕如蝶翼,卻勝過千言萬語。
當他們分開時,小雨眼中含著淚光:"我等這個吻...等了十年。"
明遠將她擁入懷中,感受著她溫暖的身軀和加速的心跳。在這一刻,所有的謎團、痛苦和遺憾都變得不那麽重要了。重要的是,他找到了歸宿——在小雨的懷抱裏,在父親的愛中,在這個充滿傷痕卻依然美好的世界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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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晨的陽光透過窗簾灑進病房。明遠在小憩中醒來,發現小雨靠在他肩上睡得正香,而病床上的父親正慈愛地看著他們。
"爸,您醒了?感覺怎麽樣?"明遠輕聲問,生怕吵醒小雨。
李建國微笑著點點頭:"好多了。"他的目光在兩個孩子身上停留,眼中滿是欣慰,"你們...很好。"
明遠耳根發熱,卻沒有否認。父親了然的目光讓他明白,有些事早已不言而喻。
護士推門進來換藥,驚醒了小雨。她紅著臉從明遠肩上抬起頭,手卻還與他十指相扣。
"對了,"李建國突然說,"淑芬的遺物裏...還有樣東西你應該看看。"他從枕頭下摸出一張折疊的紙,"在她聖經裏夾著的。"
明遠展開紙張,是一份收養文件的複印件,但與他之前見過的不同——這份文件上,生母一欄赫然寫著"蘇婉",而生父一欄卻是空白。
"這是..."
"最初的版本。"李建國解釋,"後來為了安全,淑芬找人做了假文件,把生父改成周誌強...這才是原件。"
明遠的手微微發抖。所以從法律上講,他一直是蘇婉的兒子,而生父的身份從未正式記錄過。這個發現讓他既釋然又心酸——釋然的是他從未真正與周誌強有過關聯,心酸的是生父至死都沒能正式承認他這個兒子。
"我想去祭拜生父。"他突然說,"張爺爺能告訴我墓地在哪嗎?"
李建國點點頭:"應該的。不過..."他猶豫了一下,"有件事你應該知道。張振華...不隻是你生父的叔叔。"
"什麽意思?"
"當年紡織廠有兩個張振華,大家都叫他們"大張"和"小張"。"李建國緩緩道來,"但很少有人知道,他們其實是父子。"
明遠如遭雷擊:"什麽?那...張爺爺是我曾祖父?"
"不。"李建國搖頭,""大張"是你生父的師傅,"小張"才是你生父。現在的張振華老人...是"大張"的弟弟,也就是你生父的叔叔。"
這個複雜的家族關係讓明遠頭暈目眩。所以福利院的張振華老人是他生父的叔叔,而那個與生父同名同姓的"師傅張振華"則是生父的師傅...
"為什麽要用相同的名字?"
李建國歎息:"那個年代,師徒如父子。"小張"是孤兒,被師傅收養後就跟了師傅的姓和名,算是傳承手藝的一種方式。"
明遠若有所思。難怪老人說起侄子時那麽痛心,那不僅是他的親人,還是家族手藝的傳人。
"我明白了。"他握緊父親的手,"謝謝您告訴我這些。"
李建國拍拍他的手背:"一家人,不說謝。"
一家人。這個詞溫暖了明遠的心。無論血緣如何,父親、養母、蘇婉阿姨...他們都是他最親的家人。而現在,小雨也將成為這個家的一部分。
護士來通知要做進一步檢查,明遠和小雨暫時離開病房。走廊上,陳隊長正匆匆走來,臉上帶著興奮的神色。
"好消息!我們在周家老宅找到了決定性證據——周誌強的日記詳細記錄了他如何對蘇婉下毒,還提到製造你生父"車禍"的經過!"他遞給明遠一份複印件,"看這段。"
明遠接過文件,上麵是周誌強潦草的筆跡:
"1993年11月15日:終於解決了張振華那個雜種。偽裝成車禍很完美,沒人會懷疑。接下來就是蘇婉那個賤人...慢性毒藥已經開始起效,她活不過生孩子。至於王淑芬,隻要她管住嘴,可以留她一命..."
紙頁在明遠手中劇烈顫抖。如此冷酷的文字,記錄著兩條鮮活生命的逝去。而這一切,僅僅因為周誌強扭曲的報複心理?
"我們會以故意殺人罪起訴周誌剛和周文濤,雖然主犯周誌強已死,但他們是共犯。"陳隊長嚴肅地說,"這個案子終於可以了結了。"
了結。這個詞在明遠心中回蕩。真的能了結嗎?蘇婉阿姨和生父永遠回不來了,養母承受的痛苦也無法抹去。但至少,真相大白了,凶手得到了應有的懲罰。
"謝謝您,陳隊長。"明遠真誠地說。
陳隊長擺擺手:"這是我的工作。對了..."他猶豫了一下,"關於你生父的車禍案,還有些疑點。當時的現場照片顯示,刹車線是被人為剪斷的,但調查報告卻寫成了"自然老化"。我懷疑交警隊有周家的人..."
明遠點點頭。二十七年的謎團,終於一塊一塊拚湊完整。
"接下來有什麽打算?"陳隊長問。
明遠看向身旁的小雨,兩人相視一笑:"先陪父親養傷,然後...開始新的生活。"
陳隊長了然地點點頭,拍拍明遠的肩膀離開了。走廊上又隻剩下明遠和小雨,陽光透過窗戶,將兩人的影子融合在一起。
"去墓地看看吧。"小雨輕聲提議,"見見你的生父,告訴他...你現在過得很好。"
明遠握緊她的手,心中充滿感激。這個女孩,在他最黑暗的時刻像一束光照進來,現在又要陪他麵對過去的幽靈。
"好。"他簡單地說,因為再多的話語都無法表達此刻的心情。
走出醫院大門,初夏的陽光灑滿全身。明遠深吸一口氣,空氣中飄來遠處梨花的香氣。二十七年的迷霧散盡,前方的路終於清晰可見。
而這條路,有人將與他並肩同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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