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永恒的星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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嫩芽破土的驚蟄時節,許明遠在陽台的舊紙箱裏翻出個鐵皮餅幹盒。生鏽的盒蓋上印著褪色的蝴蝶,打開後,裏麵整整齊齊碼著母親手抄的食譜——用藍墨水寫的梅幹菜扣肉做法旁,畫著個歪歪扭扭的笑臉;糯米藕的步驟下麵,貼著張小字條:"晴晴最愛吃,多放紅糖"。
"爸爸,這是什麽?"小滿放學回家,芭蕾舞包上的小鈴鐺叮當作響。她湊過來時,許明遠正對著一張泛黃的剪報發呆,那是他小學時獲得作文比賽獎狀的報道,母親特意從報紙上剪下來的。"是奶奶留給我們的寶貝。"他輕聲說,聲音有些發顫。小滿伸手輕撫過那些字跡,突然說:"我們照著奶奶的食譜做頓飯吧!"
周末的廚房彌漫著久違的香氣。蘇晴係著母親留下的碎花圍裙,在灶台前翻炒梅幹菜,熱油爆香的瞬間,仿佛又看見母親佝僂著背忙碌的身影。許明遠笨手笨腳地包糯米藕,線繩總在手裏打滑,小滿踮著腳幫忙,糯米粒撒了滿桌。當第一盤扣肉端上桌時,三人對著空著的座位舉杯,玻璃杯碰撞的清脆聲響,像是跨越時空的對話。
學校藝術節臨近,小滿報名了獨舞比賽。每天放學回家,她都會在客廳的地毯上反複練習。有次旋轉時不慎摔倒,膝蓋擦破了皮,她咬著嘴唇爬起來繼續跳,額前的碎發被汗水黏在臉上。蘇晴心疼地要去買藥,小滿卻搖搖頭:"奶奶說過,跳芭蕾的姑娘不能怕疼。"
比賽那天,許明遠特意請假全程錄像。舞台燈光亮起時,小滿穿著繡著銀絲的白紗裙,宛如一隻振翅欲飛的天鵝。當最後一個定格動作完成,台下爆發出雷鳴般的掌聲。蘇晴攥著母親留下的藍手帕,淚水洇濕了上麵的荷花刺繡。回到家翻看錄像,小滿突然指著某個畫麵驚呼:"你們看,我的項鏈在發光!"屏幕裏,天鵝吊墜在燈光下折射出細碎的光,恍若奶奶溫柔的注視。
盛夏的暴雨說來就來。某天傍晚,許明遠正在公司加班,突然接到小滿的電話。電話那頭雨聲轟鳴,女兒帶著哭腔:"爸爸,家裏停電了,媽媽的哮喘好像又犯了......"他抓起傘衝進雨幕,積水濺濕了褲腳也渾然不覺。推開家門,看見小滿正舉著應急燈守在母親床邊,用扇子輕輕給她扇風,小臉上滿是焦急。
"媽媽別怕,我數到一百,救護車就來了。"小滿握著蘇晴的手,聲音帶著哭腔卻故作鎮定。許明遠眼眶發熱,想起小時候自己發燒,母親也是這樣整夜守在床邊,用涼毛巾一遍遍給他擦額頭。送蘇晴去醫院的路上,小滿蜷縮在後座,小聲說:"爸爸,我好害怕......"他從後視鏡裏看著女兒,突然意識到,那個曾經需要被保護的小女孩,已經開始學著守護家人了。
住院的日子裏,小滿每天放學後都會去醫院。她把在學校畫的畫貼在病房牆上,用彩色卡紙折千紙鶴掛在輸液架上。有次蘇晴半夜醒來,看見女兒趴在床邊睡著了,手裏還攥著沒織完的毛線——那是用奶奶留下的毛線,打算給媽媽織的圍巾。
秋天來臨時,蘇晴康複出院。三人在小區的銀杏樹下拍照,金黃的落葉飄落在肩頭。小滿突然說:"我們把奶奶的食譜整理成書吧,這樣以後就能一直記得她的味道了。"於是每個周末,他們都會聚在書房,將鐵皮盒裏的食譜仔細掃描、排版,配上親手拍的美食照片。小滿負責插畫,她畫的奶奶戴著老花鏡包餃子的樣子,讓蘇晴看一次哭一次。
寒假前夕,小滿的舞蹈學校要去國外交流演出。收到錄取通知的那天,她抱著通知在母親的照片前坐了很久。"奶奶,我要去很遠的地方跳舞了。"她輕聲說,"我會帶著您的項鏈,把最美的舞姿跳給世界看。"臨行前,蘇晴把新織好的圍巾塞進女兒行李箱,許明遠則偷偷放了本母親的食譜,扉頁上寫著:"無論走到哪裏,家的味道永遠等你回來。"
在異國他鄉的舞台上,小滿的天鵝項鏈在追光燈下熠熠生輝。謝幕時,她對著鏡頭比出愛心的手勢——那是和奶奶視頻時學會的動作。視頻連線中,蘇晴和許明看著屏幕裏自信的女兒,仿佛看見生命的傳承在時光裏靜靜流淌。
春去秋來,陽台上的向日葵早已亭亭玉立。某個清晨,許明遠發現花盤下藏著個小鐵盒,打開一看,是小滿寫的信:"親愛的奶奶,我現在能自己照顧爸爸媽媽了。您看,向日葵開花了,就像您的笑容一樣溫暖。"信的旁邊,是枚用彩泥捏的天鵝,翅膀上還沾著金色的亮粉。
時光悄無聲息地流淌,那些藏在歲月褶皺裏的愛與思念,化作生活中點點滴滴的溫暖。母親留下的藍布衫、鐵皮盒裏的食譜、天鵝項鏈的微光,還有小滿一天天成長的背影,都在訴說著一個永恒的故事——有些告別不是終點,而是化作另一種方式,永遠陪伴在我們身旁。
小滿出國演出歸來那日,機場大廳懸掛的橫幅在穿堂風中輕輕搖晃。許明遠踮著腳張望,蘇晴攥著相機的手心沁出薄汗,鏡頭蓋掉在地上都渾然不覺。人群中突然閃過一抹熟悉的白紗裙擺,小滿的天鵝項鏈在陽光下劃出細碎的光弧,像極了她在舞台上謝幕時的模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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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爸媽!"小滿的聲音帶著長途飛行的疲憊,卻掩不住雀躍。她張開雙臂撲進蘇晴懷裏,發間還殘留著異國的薰衣草香波氣息。許明遠接過她沉甸甸的行李箱,摸到夾層裏凹凸不平的形狀——是給他們帶的禮物,就像小時候她從幼兒園回來,總要把口袋裏的糖紙和樹葉當作珍寶分享。
回家路上,小滿絮絮叨叨講著演出見聞。"有個外國小朋友問我項鏈的故事,"她摩挲著銀鏈,"我就給她講奶奶的事,講我們家的梅幹菜扣肉,還有陽台上的向日葵......"車窗外的霓虹掠過,映得她眼底泛起細碎的光,蘇晴悄悄用圍巾角抹了抹眼角。
當晚整理行李時,小滿翻出個木質八音盒。轉動發條,《天鵝湖》的旋律流淌而出,底座上刻著歪歪扭扭的英文:"to y chinese san"。"這是觀眾送的,"她眼眶泛紅,"原來愛真的能跨越語言和距離。"許明遠突然想起母親臨終前,顫抖著寫下的那句"把愛傳給下一代",此刻竟在萬裏之外得到回響。
新學期開始,小滿主動申請成為舞蹈社的助教。每個周六清晨,她都會提前半小時到教室,把地板擦得鋥亮,將散落的舞鞋擺成整齊的弧線。有次暴雨傾盆,她冒雨護送崴腳的學妹回家,到家時自己的芭蕾舞鞋早已浸得透濕。"就像奶奶當年總把傘傾向我這邊。"她在日記裏寫道。
蘇晴的身體逐漸好轉,開始在社區教烘焙課。她特意帶上母親的舊圍裙,邊演示糯米藕的做法,邊給學員們講食譜背後的故事。有位老太太聽完紅了眼眶:"我女兒在國外,這些話讓我想起她小時候......"課後,蘇晴總會把多餘的點心打包,分給小區裏獨居的老人。
某個深秋的黃昏,許明遠在閣樓發現個塵封的藤編箱。箱底壓著母親年輕時的日記本,泛黃的紙頁間夾著幹枯的茉莉花瓣。"1978年9月15日,明遠第一次叫媽媽,聲音像小奶貓似的。"讀到這句,他的手指微微發顫。再往後,是他結婚那天母親寫下的話:"今天看著晴晴進門,突然覺得兒子真的長大了,心裏又高興又舍不得。"
小滿的十五歲生日,一家人決定完成奶奶未竟的心願——重走她年輕時支教的山路。盤山公路蜿蜒而上,蘇晴指著窗外的梯田:"當年媽總說,這裏的晚霞像打翻的紅糖水。"到達破舊的村小後,小滿從背包裏掏出用奶奶毛線織的圍巾,送給留守的孩子們。當她在斑駁的水泥地上跳起芭蕾,山風卷起裙擺,驚飛了樹梢的白鷺。
返程途中,他們在鎮上遇到位白發蒼蒼的老教師。"你們是李老師的家人?"老人激動地握住許明遠的手,"當年要不是她用自己的工資給孩子們買書,這間學校早就關了......"夕陽西下,老人顫巍巍地從抽屜裏拿出本褪色的點名冊,泛黃的紙頁上,母親的字跡依然清晰如昨。
寒假時,小滿收到舞蹈學院附中的錄取通知。通知書送來那天,她正在給社區老人表演節目。聽到消息,白發蒼蒼的爺爺奶奶們自發組成了"親友團",用布滿皺紋的手為她鼓掌。蘇晴把通知書輕輕放在母親的遺像前:"媽,您看,小滿要去更大的舞台了。"
臨行前夜,小滿在台燈下整理行李。許明遠敲門進來,手裏捧著個精致的禮盒——是條新的天鵝項鏈,比奶奶送的那條更大、更閃亮。"但我還是想戴奶奶的。"小滿將兩條項鏈疊戴,"這樣就好像帶著你們兩個人的愛出發。"蘇晴倚在門框上,看著父女倆,突然想起第一次帶小滿去上舞蹈課的清晨,那時的小肉團,如今已亭亭玉立。
附中的生活忙碌而充實。小滿每天在練功房揮灑汗水,周末就和家人視頻。有次連線時,她突然舉起素描本:"看,我畫了我們家的陽台,向日葵開得比人還高!"畫麵裏,三個大人和一隻戴著皇冠的天鵝圍坐在花架下,遠處的天空飄著七彩氣球。
某個暴雨夜,蘇晴的哮喘突然複發。許明遠手忙腳亂地找藥,手機突然響起——是小滿打來的。"爸爸,先用熱毛巾敷媽媽的後背,然後把窗戶開條縫......"電話那頭傳來窸窸窣窣的穿衣聲,"我馬上打車回家!"淩晨三點,渾身濕透的小滿衝進家門,懷裏緊緊護著從藥店買來的應急藥。
春去秋來,陽台上的向日葵每年都會結出飽滿的花盤。小滿把種子分給同學,讓這份來自奶奶的禮物在更多地方生根發芽。她開始寫舞蹈日記,記錄每個靈感瞬間,扉頁上貼著全家福,照片裏母親的笑容溫暖如初。
某個星光璀璨的夜晚,一家人坐在陽台上數星星。小滿突然指著天空:"那顆最亮的星星,一定是奶奶在看我們。"許明遠攬住妻女的肩膀,晚風拂過晾曬的衣物,母親的藍布衫與小滿的舞蹈服輕輕相觸,仿佛在訴說著跨越時空的牽掛。
時光流轉,那些關於愛與傳承的故事,就像永不熄滅的星辰,在歲月的長河中永恒閃耀。它們藏在一碗熱氣騰騰的梅幹菜扣肉裏,躲在深夜織就的毛線圍巾間,綻放在舞台中央的旋轉舞步中,更銘刻在每個平凡卻溫暖的日常瞬間。這,就是生命最動人的模樣——離別從未真正帶走什麽,所有的愛都將以另一種方式,永遠陪伴在我們身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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