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相約港島

字數:3061   加入書籤

A+A-


        安檢通道的廣播裏,粵語與英語的航班提示像兩條交纏的蛇,她忽然抓住他的手腕,美甲在他皮膚上壓出淡紅的痕:“再陪我看次日落好不好?就當是……”她頓住,睫毛垂下來遮住眼底的光,“就當是最後一支舞的前奏。”
    他們坐在航站樓頂層的露天吧台,拉斯維加斯的地平線正被染成紫金色。ia 把威士忌杯底的冰塊轉得咯咯響:“我小時候以為,飛機穿過雲層就會掉進銀河。”她忽然轉頭看他,眼角的褐痣在暮色裏像滴要落的淚,“現在才知道,銀河早就落在某些人眼睛裏了。”
    登機口開始檢票時,她從手袋裏掏出張皺巴巴的紙條,上麵是用口紅寫的紐約地址:“如果哪天路過曼哈頓四十二街,替我看看那家賣栗子蛋糕的小店還在不在。”她的聲音忽然輕得像被風吹散的煙灰,“1969年平安夜,我在那裏打過工,老板總說我的睫毛會勾住顧客的硬幣。”
    他握住她的手,把港島中環唐樓地址塞進她掌心:“1樓陽台有個藍色海豚擺件,你按它的眼睛,會露出放鑰匙的暗格。”她的指甲深深掐進他掌心,卻忽然笑起來,露出犬齒上的金箔貼片:“王先生這是在給我留‘闖入禁區’的密碼?”
    臨進安檢前,她忽然踮腳吻了吻他唇角,薄荷糖的味道混著睫毛膏的苦:“我會帶著海馬胸針去香港,”她晃了晃他送的銀質吊墜,“不過你得先教會我用粵語說‘我來找你了’。”轉身時,酒紅色大衣掃過他褲腳,像道未寫完的感歎號。
    波音747穿越太平洋的夜晚,王世傑摸著西裝內袋裏的紙條——上麵是ia 用睫毛膏寫的電話號碼,最後個數字被蹭花了,像她最後那個沒說完的句子。舷窗外的月光碎在雲層上,他忽然想起她在賭城最後那晚說的話:“真正的愛意從不押注明天,因為他們害怕有不想失去的東西。”
    香港啟德機場的雨絲纏在玻璃上時,他摸出鋼筆在紙條背麵補上完整的號碼。出租車穿過彌敦道的霓虹,他望著雨中模糊的路牌,忽然對司機說:“繞去蓮香樓買份蝦餃吧,要趁熱。”車窗外的雨幕裏,某個金發身影閃過,他猛地轉頭,卻隻看見濕漉漉的櫥窗裏,自己攥著紙條的倒影。
    三天後的黃昏,門鈴忽然響起。王世傑打開門時,ia 正倚在門框上,頭發滴著雨水,手裏舉著支被壓扁的紅玫瑰——花莖上還纏著拉斯維加斯的送她吊墜。“粵語‘我來找你了’是不是這樣說?”她開口,卻把花塞進他懷裏,“其實我還帶了‘我的心’——”她晃了晃行李箱,裏麵掉出半瓶橙花香水,“這次輸了的話,就把我困在唐樓的海豚擺件裏吧。”
    他接過她濕透的大衣,觸到口袋裏硬物——是枚銀骰子吊墜,背麵刻著新的數字。她跟著他走進玄關,忽然指著七樓陽台驚呼:“看!你的海豚在對我笑。”雨停了,暮色裏浮著珍珠母貝的光澤,她轉身時,發間的橙花香混著香港的雨氣,比任何事物都讓人沉淪。
    而他知道,這場跨越太平洋的愛意,早已在她第一次遞來威士忌時就分出了勝負——他輸掉的,是心的自由;贏得的,是某個把齒輪畫成貝殼的女子,帶著整個拉斯維加斯的星光,跌進他在淺水灣的晨光裏。
    窗外的雨絲鑽進防盜網,她忽然指著對麵唐樓晾衣繩上的胸罩:“看,那些是拉斯維加斯的月亮,跟著我漂過了維多利亞港。”說著把潮濕的手掌按在他心口,花磚縫裏鑽出的青苔正順著她指尖攀爬,“這裏麵有沒有給我的格子?不是套房也沒關係,隻要能放下我的——”她聲音發顫,睫毛上掛著雨珠,“放下我的空行李箱和沒拆封的香奈兒。”
    他握住她的手,按在明亮的石灰牆上:“從你把骰子塞進我西裝口袋那天起,這麵牆就鑿了扇窗。”蜜酒的甜混著雨水的腥,他嚐到她唇上糊掉的珊瑚色口紅,“不過有個條件——”他輕咬她發尾的雨珠,聽她在逼仄的空間裏輕笑,“以後每片爬上窗台的青苔,都要算我們共同的秘密。”
    淩晨三點,她跪在窗台上塗睫毛膏,倒影與對麵唐樓的霓虹燈牌重疊。王世傑從背後環住她,看她腕間的海馬手鏈磕在生鏽的窗欄上:“想不想去太平山看晨霧?”他的唇擦過她後頸的濕疹,“那裏能看見整個香港的褶皺,我們可以賭——”他握住她沾著睫毛膏的手指,在玻璃上畫歪歪扭扭的骰子,“賭第一縷霧會先漫過哪個屋頂。”
    她忽然轉身吻他,帶著雨水、蜜酒和唐樓特有的黴味。樓下的車燈短暫地照亮她眼底的星芒——那是比中環所有霓虹都更野蠻生長的光,正在三樓窗台,把柔情泡成一顆帶鹽的糖。
    晨霧漫過太平山時,他們正蜷在天台的真皮沙發裏。ia把最後一口荔枝蜜酒倒進他嘴裏,水晶酒瓶滾到羊絨地毯邊,映出正在亮起來的港島輪廓。她的頭枕在他肩頭,指尖繞著他定製西裝的袖扣:“看,霧先漫過了中銀大廈的尖頂。”羊絨毯的溫暖裏,她的睫毛膏暈成精致的小扇子,發梢沾著的霧氣凝成細碎的珍珠。
    王世傑握住她戴著翡翠手鐲的手,指腹摩挲過她無名指上的鴿血紅鑽戒:“今天的霧像不像我們在舊金山機場見過的雲?”他輕吻她腕間的星芒紋身,看晨光在她鎖骨處流淌成河,“那時我就想,雲層盡頭該有座種滿橙花的花園。”
    她忽然笑起來,笑聲驚飛了天台邊緣的金絲雀。“花園裏該有架永遠轉著的旋轉木馬。”她按下沙發扶手上的按鈕,遮陽棚緩緩收起,露出整片澄明的天空,“上次在巴黎買的橙花香水,前調已經像極了我們陽台的味道。”
    陽光鋪滿鈦合金茶幾時,她用愛馬仕鋼筆在真皮麵畫了朵橙花。“等秋天去紐約,我們要在中央公園租艘船。”她將頭更深地埋進他肩窩,聽著他襯衫下規律的心跳,“你說,哈德遜河的水會不會記得,有對傻瓜曾把太平洋的風,存在彼此的睫毛裏?”
    ia起身時,羊絨毯滑落在地,露出她腳踝上若隱若現的星芒紋身。她替他整理領帶,指尖劃過他喉結:“以後每個清晨,我都要在咖啡杯底畫朵小太陽。”說著將梵克雅寶的海馬耳釘輕輕按在他掌心,“這樣你每次低頭,都能看見我藏在人間的光。”
    他看著她在晨光裏走動的身影,忽然想起前世奔跑的自己——那時他不懂,有些相遇早已寫在時光的褶皺裏。此刻她轉身對他笑,發間的橙花香混著香港的朝露,比任何星辰都更真實。而他們相握的手心裏,藏著比誓言更溫柔的約定:是晨光裏未說完的句子,是霧散後向彼此生長的根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