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和帝打開冊子，一點一點翻看。
    派去調查的人是最厲害的探子，幾乎把鬱藍從出生開始的每一件事都查了。
    當真是事無巨細。
    太和帝看著看著，眉頭緊鎖。
    金雲看他表情不太好，心中惶然，難道那女子跟他說謊了？她當真是要刺殺陛下，刺殺侯爺？
    不知過了多久，卻聽太和帝歎了口氣，他把冊子遞給了金雲。
    金雲翻看一看，更是看得眉頭緊鎖。
    看完，他想起今日鬱藍那癲狂的，好像真的恨不得曆國滅國，親人全死的模樣，這一刻，他……好像理解了。
    他沒法懷疑她能有別的心思。
    太和帝：“何時把那群亂黨餘孽都殺了，就把她放了吧，小川應該知道朕抓了他夫人吧？”
    “嗯，知道了。”
    “可不能抓太久了，讓他不高興可就不好了。”
    “陛下，您同意他們這婚事？”
    “都成親了，有何同意不同意的。”
    “何況，大丈夫娶妻，喜歡便好。”太和帝擦擦手，仿佛根本不把鬱藍的身份放在心上。
    金雲愣了一下，嘴角忍不住露出笑來。
    翌日一早，江川急匆匆進了宮。
    太和帝對他還是依舊和善看重，看他的眼神依舊充滿了欣賞。
    “陛下，臣有罪！”
    “並非是什麽大事，不必如此。”
    “陛下，臣……臣救了她……已然是有罪，您該如何處罰便如何處罰，隻希望您留她一條命。”
    “你放心吧，等那群刺客餘孽抓到了，朕自然會把你夫人送回去，隻是關兩日罷了。”
    江川愣了愣，“陛下……”
    太和帝：“行了，你下去吧。”
    江川表情怔愣，沒想到陛下竟沒有責怪的意思……
    “那……臣告退。”
    他剛要走，太和帝忽然想起什麽，“等等。”
    江川腳步頓住。
    太和帝將桌案上一本冊子遞給他，“這是朕讓人查的，給你了，回去看看吧。”
    江川不明所以，拿著冊子出了宮。
    回到府中，他才翻開太和帝給他的冊子。
    看了第一頁，他抿了抿唇，沒想到，已經給她偽造了曆州普通百姓的戶籍，竟還能查到她的身份。
    陛下不愧是陛下，金甲衛也不愧是金甲衛……
    事實上，他早就已經調查過曆國皇室，每個皇子公主甚至是妃嬪，他都大概了解。
    可多翻看了兩頁，他才發現這份冊子寫得有多詳細，甚至，絕大部分都是他不知道的。
    鬱藍，曆國九公主。
    生母是由曆國外史在番邦之地搶回來獻給曆國皇帝的美人。
    隻可惜曆國皇帝雖貪圖美色，但也喜新厭舊，隻寵幸了半年就再沒見過這個美人。
    不過，美人運氣好，喝了藥，竟還懷上了龍種。
    但生下的孩子，卻有一雙藍色的眼睛，一看就是番邦後人。
    生下孩子不過一年，美人便香消玉殞，表麵上說是病逝，可背地裏卻是被皇後關了好幾月，日日折磨，僅僅隻是因為她長得太過好看，被大皇子覬覦……
    美人死後，才一歲的鬱藍雖說有自己的宮殿，也有照顧的嬤嬤。
    可她不受寵，又是異族之後，周圍的太監宮女都知曉皇後有多厭惡她的母親，雖是寄養在皇後身邊，但正因如此，宮人們膽子更大，對她更不好了。
    她能長大都是個奇跡。
    等長到三四歲，她就學會了察言觀色，會撒嬌，努力利用自己的優勢，讓宮女太監們給她幾分同情，能給她一口吃的。
    但這般活著，卻也都是她的幸運。
    宮中的皇子公主們慣於把這個藍眼睛的妹妹當欺負取樂的小玩意兒。
    五歲時，被三公主踢進湖裏，差點淹死，咳了三個月。
    六歲時，被八皇子關進狗籠裏兩個月，說要把她訓練得如同狗一般，用來表演節目。
    七歲開始，被宮人太監指使幹各種苦活累活，從早到晚，沒個停歇。
    八歲時，這一切卻被曆國皇帝發現了，她以為自己得救了，可因為皇後幾句汙蔑，她做的這些都變成了對她的教導和懲罰。
    曆國皇帝本就驕奢淫逸，生下的子女不計其數，這樣一個外邦之血，根本不在乎。
    畢竟，他當初根本沒打算讓鬱藍的母親生產。
    誰知道竟然生了，不過，好在是個女孩兒。
    曆國皇帝隻讓皇後好好養著她，等她長大後，便能和親，也能有些用處。
    皇後麵上自然答應，可背地裏依舊如同以往那樣，任由她被欺負虐待。
    再大些，看著她那張越來越驚豔美麗的麵龐，其他公主心裏嫉妒作祟。
    什麽醃臢隱秘，不留痕跡的折磨方式都用在了她身上……
    直到大裕軍隊攻到曆國皇城外，皇子公主都自顧不暇，想著逃命，誰還顧得上這樣一個人。
    曆國皇帝逃跑時，帶上了所有兒女，然而，他卻好像忘了還有個鬱藍。
    本來就不應該生下來的，就任她自生自滅……
    看完，江川靜坐著，手指用力地捏緊手中的冊子。
    他隻知曉她不受寵，但並不知道她原來飽受折磨。
    成親以來，他感覺得到，她喜歡撒嬌，說好聽的話，耍一些不痛不癢的小心機，以此來達到自己的目的。
    她的目的就是能好好活著，得到自己想要的。
    包括從一開始的一係列的引誘也不過是小姑娘想讓他救她而耍的小心機。
    她確實成功了。
    但若當初遇到她的不是自己，她早就跟曆國其他皇子公主一樣，沒了命。
    他一直以為一個公主，好歹也是皇嗣，是主子。
    不管多不受寵，也吃穿不愁，甚至錦衣玉食。
    卻沒想到……就連吃飽飯都是奢侈，連安生活一天都是恩賜。
    小半生都飽受折磨，若當初真的也同其他皇子公主那樣處斬，那老天爺也著實太心狠了。
    江川忽然覺得慶幸。
    慶幸當初她遇到的是自己，慶幸自己因為一時心軟，救了她。
    江川合上冊子，沉沉地歎了口氣。
    兩天的時間，金雲帶著金甲衛將所有的刺客餘孽一個不留，通通斬殺。
    鬱藍通過大理寺的守衛，聽到了這個消息。
    她鬆了口氣，這一回，應該也沒什麽用得到她的地方了。
    雖然很早就知道這一天總會來的，但能真正的作為一個人活著，活了那麽幸福的一段時間，她已經非常知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