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4章 和平會議不和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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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好久不見了,男爵。常聽人說小孩子長得快,看來果然如此。如今你已經有幾分男子氣概了。再過不久,恐怕就要超過我的身高了。”
    “哈哈,能見到總統閣下,我也很高興。”
    1907年6月。
    為了參加第二次萬國和平會議,漢斯抵達了荷蘭海牙。在這裏,他與自委內瑞拉危機後久未謀麵的西奧多·羅斯福總統緊緊握手。
    “話雖如此,我之前說過還會再見,但沒想到是在海牙。旅途還順利嗎?”
    “荷蘭就在德國旁邊,倒是總統閣下您一路奔波,才更辛苦吧。”
    羅斯福微微一笑,似乎在感謝漢斯的關心,隨後將目光投向美麗的海牙風景。
    “不過沒見的這段時間,你可是成了大名鼎鼎的人物。最近外交界都在稱你為‘俾斯麥的繼承人’。”
    “是嗎?”
    “哈哈,你不知道?”
    漢斯確實是第一次聽說。
    但考慮到他的行事風格,這個稱號倒也不算奇怪。
    “當然,法國人似乎更喜歡叫你‘黃皮俾斯麥’。”
    “嘖,看來法國人不太喜歡我啊。”
    漢斯很清楚“俾斯麥”這個名字在法國意味著什麽,不過“黃皮俾斯麥”這個外號,未免有點太“刺耳”了。
    倒不如直接按照頭發和眼睛顏色,叫“黑色俾斯麥”更合適些。
    “總之,這次會議恐怕不會平靜,聽說俄羅斯帝國的首相也將親自出席。”
    “您是指斯托雷平?”
    “沒錯。那位先生在這一行的名聲可不亞於你。尤其是那些激進分子,恨不得置他於死地。”
    豈止是共產主義者,貴族們同樣對斯托雷平恨之入骨。
    他上有廣泛改革,觸怒沙皇與貴族,下有鐵腕手段,令革命分子紛紛死於他那“斯托雷平領帶”之下。
    若非尼古拉二世的母親——極力推動改革的皇太後瑪麗亞·費奧多羅芙娜的庇護,恐怕他早已步維特的後塵,被掃地出門了。
    ‘不過,我可從未聽說斯托雷平曾參加第二次萬國和平會議......’
    這也是因自己而改變的曆史之一嗎?
    斯托雷平此行的目的尚不明確,但無論如何,這個人必須留意。
    “此外,英國打算在這次會議上提出軍備限製,八成是想牽製法國。自德英協商後,法國的軍備擴張速度之快,就連我都感到驚訝。”
    “是的,我也有所耳聞。不過,恐怕難以實現。”
    法國什麽時候在乎過英國的勸告?
    它們多半連耳朵都不會豎一下,反倒會樂嗬嗬地豎起中指。
    “唉,說是萬國‘和平’會議,結果大家全都在琢磨怎麽打仗。”
    “即便如此,追求和平的努力還是要繼續。為了我們的後代。”
    “您說得對。”
    盡管西奧多·羅斯福口口聲聲提倡和平,實際上,他不僅在美西戰爭時組建了“莽騎兵”親自參戰,還主張美國應當參與第一次世界大戰,這一係列舉動可與和平毫無關係。
    再者,萬國和平會議所簽署的諸多國際條約,在一戰爆發後幾乎全被拋諸腦後。
    戰爭宣告協定?
    德國直接無視,入侵比利時。
    禁止使用化學武器?
    從德國率先開頭,所有國家都開始瘋狂釋放毒氣。
    ‘媽的,怎麽幾乎全是德國先破壞的。’
    戰犯之國,果然名不虛傳。
    至於毒氣問題,由於協約國也用了,最終不了了之這也是弗裏茨·哈伯沒有成為戰犯的原因),但其他條款,即便戰爭的勝負才是最終決定一切的關鍵,最好也不要率先違反,否則會對國家聲譽造成影響。
    ‘至少這一次,德國得表現出盡可能遵守國際法的姿態。’
    隻有這樣,才能讓對方看起來像惡棍,而己方則顯得正義,以贏得世界的輿論支持。
    正如漢斯在赫雷羅戰爭期間多次提及的那樣——道德,是世上最直觀、最有力的武器。
    這從如今遭受比原本曆史更激烈批判的利奧波德二世身上就能看出。
    “總之,短時間內,這裏恐怕不會太平了。”
    “會議本來就這樣。”
    “確實,法律的製定過程,和製作香腸沒什麽兩樣,最好不要看。”
    “香腸?有趣的比喻。”
    羅斯福輕笑一聲,低聲重複了一遍。
    這句話原本被認為是俾斯麥的名言,但實際上是在19世紀30年代,一位美國律師曾說過類似的話,後來才被誤傳為俾斯麥所言。
    ‘那麽,在這個世界裏,這句話會不會被記錄為我說的呢?’
    “話說回來,閣下打算在海牙停留多久?”
    “可惜,我隻能待到會議正式召開就得回國。最近經濟形勢不太樂觀啊。哦,對了,差點忘了告訴你個消息——前陣子,委內瑞拉馬拉開波發現了石油。”
    “是嗎?”
    聽到“石油”二字,漢斯立刻想起當初委內瑞拉危機時與羅斯福達成的協議。
    當時,他慫恿美國與德國共同瓜分委內瑞拉的石油權益,羅斯福欣然接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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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雖然質量比不上德克薩斯油田,但石油終究是石油。而且,它的價值隻會越來越高。如果說19世紀是煤炭的時代,那麽20世紀,將是石油的時代。”
    聽到羅斯福這句幾近預言的話,漢斯不由得點頭。
    的確,不久之後,世界各國都將為爭奪石油展開角逐。
    對於德國而言,隨著汽車熱潮的興起,以及未來世界大戰中飛機、坦克、卡車等對石油需求的急劇增長,他們必須在競爭加劇之前,盡早確保充足的石油資源。
    “等會議結束回國後,我得向總理匯報此事。或者,幹脆建議德國成立一家國營石油公司。”
    美國有幾乎壟斷石油市場的標準石油公司,英國則在四月份與荷蘭合資成立了皇家荷蘭殼牌公司,而德國帝國至今尚未建立像樣的石油企業。
    如今,德英協商已經使德國在中東地區獲得了一定的權益,正是趁此機會成立國營石油公司、提前布局委內瑞拉與中東油田的好時機。
    畢竟,正如羅斯福所說,20世紀是石油的世紀,而石油,多多益善。
    ......
    幾天後,1907年6月15日。
    第二次萬國和平會議正式召開,來自歐洲、美洲和亞洲共44個國家的外交官齊聚海牙,會議地點設在荷蘭王室的一座行宮——豪斯登堡宮paeis huis ten bosch)。
    “......因此,我們英國提議,為了歐洲的和平,應當限製軍備。”
    “哈!英國竟然在談論和平,真是天下最荒唐的笑話!英國提出軍備限製,不過是想公然遏製我們法國的勢力,難道有人看不出來嗎?”
    會議才剛剛開始,英國與法國便爭論不休,使得這場“和平”會議一點都不和平。
    “明明是來談和平的,卻隻顧著吵架。”
    遠離爭執的英法代表團,俄羅斯帝國總理彼得·阿爾卡季耶維奇·斯托雷平pyotr arkadyevicypin)冷眼旁觀,嘴角露出一絲嘲諷,輕輕搖頭。
    隨後,他邁步走向站在一旁,似乎對這場爭吵感到無聊的少年。
    “德意誌帝國不打算摻和進去嗎?”
    “英國和法國的爭端與德意誌帝國並非毫無關係,但說到底,也不過是一場毫無意義的口舌之爭。老實說,我個人並不想卷入這種爭吵,白白浪費精力。”
    “若是讓英法代表聽到你的話,怕是臉色會很精彩吧?說到底,你才是這場紛爭的始作俑者,不是嗎?漢斯·馮·喬男爵。”
    “這麽說來,俄羅斯帝國也未必能置身事外吧,彼得·阿爾卡季耶維奇·斯托雷平總理。”
    漢斯的話讓斯托雷平露出饒有興趣的神情,目光深深地打量著他,唇角微微上揚。
    “看來你很快就認出我了。”
    “怎麽可能認不出呢?您可是俄羅斯帝國最著名的人物之一。”
    漢斯嘴上這麽說,心裏卻想著——斯托雷平的光頭實在太顯眼了,想不認出來都難。
    不過,出身禮儀之邦的他,當然不會把這句話說出口。
    “我能有你出名嗎?‘拯救了皇帝的少年’,或者如今該叫‘俾斯麥的繼承人’?總之,維特大人托我向你問好。”
    “維特前總理近來可好?”
    “他仍在國務委員會任職,甚至比當總理的時候還要活躍。”
    “早有耳聞,他之前確實曆經艱難。”
    “身為俄羅斯帝國的總理,這些都是無法避免的。”
    話雖如此,斯托雷平卻無法掩飾臉上的一抹苦笑。
    他的國家——俄羅斯帝國,皇帝尼古拉二世仍然高高在上,而貴族們盡是些無能之輩,革命者則在底層蠢蠢欲動。如今,尼古拉二世還重用了一個叫拉斯普京的神秘神父,讓斯托雷平的頭痛與疲憊與日俱增。
    要不是心係國家,他早就像維特那樣急流勇退了。
    但為了俄羅斯帝國,他隻能繼續撐下去。
    “話說回來,你今天出現在海牙,應該不是單純來找我訴苦的吧?”
    “你這人啊,非得每次見麵都有目的才行?真是冷漠得讓人頭疼。”
    “......”
    斯托雷平似笑非笑地調侃道,而漢斯則麵無表情地盯著他。
    抱歉,德國人缺乏幽默感的刻板印象,看來又要在國際上加深了......
    “哈哈哈,別擺出那種表情。我這次來,可是帶著麵包和鹽,而不是刀劍。”
    “可您分明兩手空空。”
    “隻是比喻罷了。盡管目前德國與俄羅斯的關係並不算友好,但正如你與維特大人曾經的合作一樣,我認為兩國保持一定的親密關係,對於和平而言,並非壞事。”
    “這倒沒錯......”
    漢斯的語氣有些猶豫,臉上做出幾分遲疑的神色。
    不過,斯托雷平也沒抱太大期待,因此並未感到失望。
    “我不會逼你現在就回答,時間充裕,我們的對話你可以慢慢考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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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說完,他轉身回到了自己的位置。
    漢斯望著他的背影,輕輕歎了口氣,眼中流露出一絲複雜的情緒。
    他很清楚——斯托雷平說“時間充裕”,可實際上,他的時間已經所剩無幾。
    因為斯托雷平將在四年後的1911年遇刺身亡。
    如果他能活得久一點,也許漢斯會對這次的對話更感興趣。但斯托雷平一死,這場秘密交涉便會化為泡影,所以他無法輕易答應。
    更何況,救下斯托雷平的代價,也未必能承受得起。
    “或許,今天就是我最後一次見到斯托雷平了吧......”
    漢斯輕聲呢喃,隨後收回目光,看向那群已經快要動手的英法代表團。
    知曉未來之人,與仍在摸索前行之人的短暫交匯,就此落幕。
    ......
    “寒斯男爵!”
    在沒有任何收獲的會議暫時結束後,漢斯離開了豪斯登堡宮,返回下榻的酒店。剛到門口,就聽到一個聲音在朝他呼喊,有人在向他揮手。
    “吳宗濂先生?”
    那人正是萬國和平會議中作為清廷代表輔佐成員之一的吳宗濂。
    這久違的東方麵孔讓漢斯不由自主地露出笑意,但很快又收斂了表情。
    ‘吳宗濂為什麽會在這種時候找我?’
    吳宗濂曾任清廷英、法、比、意、德五國留學生監督,因此漢斯在留學生事務上曾與其打過交道。
    隻是在這種時候突然找來,總讓人有種不安的感覺。
    “真是好久不見了,男爵閣下。我聽說您已經成為了輔佐官。而且,比起之前見麵時,您簡直判若兩人,變化真是太大了!”
    “多謝誇獎。不過,我實在沒想到會在這裏見到吳先生。難道,您是為了萬國和平會議的事特意來找我的嗎?”
    “哈哈,我可不是為了什麽萬國和平會議,您不用擔心。”
    呼,還好,他不是來搞什麽海牙密使的事情。
    如果真是那樣,那某人的立場恐怕會變得相當尷尬。
    “男爵也知道,我曾任海外留學生監督,因此既然來到了海牙,就想借這個機會與男爵閣下敘敘舊,順便介紹個人給您認識。”
    “介紹人給我認識?”
    “是的,相信您見了他,一定會感興趣。”
    嗯......難道是跟自己有關的人?
    “我時間倒是不緊,萬國和平會議可不是一兩天就能結束。”
    “啊,那就太好了,請跟我來吧,我住的酒店就在附近。”
    漢斯點了點頭,跟在吳宗濂身後。
    抵達酒店後,吳宗濂先請漢斯在咖啡廳稍等片刻,他自己則轉身進了酒店。
    “請給我一杯美式咖啡。”
    “美式咖啡?啊,您是說‘漢斯咖啡’吧?請稍等。”
    在等待的間隙,漢斯點了杯咖啡,服務生微笑著回應。
    之前在希臘,人們也把美式咖啡稱作‘漢斯咖啡’,現在看來在荷蘭也是一樣。而且似乎在歐洲,‘漢斯咖啡’這個名字已經深入人心。
    雖說有點別扭,但無所謂。
    無論是美式咖啡還是‘漢斯咖啡’,本質上都是兌了水的濃縮咖啡罷了。
    不久後,吳宗濂返回。
    “久等了,男爵閣下。”
    “沒關係,他就是吳先生你要介紹給我的人吧?”
    “正是。”
    漢斯將目光投向了站在吳宗濂身後的那名男子。
    “鄙人王寵惠,字亮疇。男爵閣下的大名,我在美國時便已久仰,今日得見,實在榮幸之至。”
    王寵惠。
    同盟會成員之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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