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9章 愛國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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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想到還能在巴黎見到您,夏普大使。”
麵對法國總統普恩加萊的這句話,曾任美國駐法大使、如今作為伍德羅·威爾遜的秘密特使重返巴黎的威廉·格雷夫斯·夏普iia graves sharp)輕輕歎了口氣,似是表示同感。
仿佛才是昨天,自己還像逃難似的離開了巴黎,怎麽也沒想到會這麽快就重返這座城市。
但人不能總是歎氣不前。
他肩負著總統賦予的使命,為了美國,也為了自己的仕途,他必須完成這項任務。
“我此行前來巴黎,是為了向法國轉達伍德羅·威爾遜總統的提案。”
夏普整理了略顯淩亂的衣襟,調整呼吸,緩緩開口。
但普恩加萊的臉色依舊陰沉。
“那你算是來錯地方了。我不過是個掛著總統頭銜的老頭而已。你要是想談外交方麵的事,應該去找克列孟梭或是外交部長。”
普恩加萊的態度無疑是在擺明:別來找我添麻煩。
夏普眉頭一挑,但並沒有起身離開。
因為他很清楚,威爾遜的提案,是絕不可能被“猛虎”克列孟梭,或是克列孟梭的親信、現任外交部長斯特凡·皮雄stephane pichon)所接受的。
“那家夥的性格,怕是會當場大發雷霆吧。”
最糟的情況是,他這個和平主義者會和最近因示威被抓的人一樣,被關進擁擠不堪、連個落腳地都找不到的法國監獄裏。
“總統您要趕我走也無妨,但請先聽我說完。我們的提案對法國而言隻可能有利,不會帶來任何損害。”
“哦?你這話說得倒是有點意思。到底是什麽提案,居然讓你說得如此誇張?”
普恩加萊微微側頭,似是要聽聽這究竟是怎麽回事,夏普咽了口唾沫。
“我軍將很快在摩洛哥登陸,占領法國屬下的北非地區。總統閣下希望法國軍隊不要對此加以阻撓。”
“......你該不會是喝了什麽苦艾酒吧?”
普恩加萊聽到夏普終於說出口的那番話,臉上頓時浮現出一種“這小子到底在胡說什麽鬼東西”的表情。
這反應理所當然。
天底下哪有敵人告訴你“我要進攻你家地盤,你可別擋著”的瘋子?
普恩加萊甚至懷疑,夏普是不是趁著這次回巴黎時偷偷喝了點苦艾酒。這是法國人曾經的國酒,卻因其引發幻覺、精神錯亂和神經損傷的副作用,最近已被全麵禁止。
“我們美國也早在前年就禁止了苦艾酒。我怎麽可能去沾那種惡魔的毒酒呢?”
夏普當然立刻否認了。他可是禁酒運動愈演愈烈、禁酒時代即將來臨的美利堅合眾國的公民,豈能沾染那種東西。
“而且,我們美國這次的要求,也不是白提的。若法國接受威爾遜總統的提案,戰後美國將給予法國寬厚的待遇,並盡力保障法蘭西共和國的延續。”
“聽你這意思,好像我們法國注定要在這場戰爭中失敗似的。”
夏普沒有否認。
繼奧斯曼帝國之後,意大利也已退出戰爭,如今隻剩法國獨自支撐,哪怕拚盡全力,也撐不過今年,這已是人人心知肚明的現實。
“唉......”
如果是過去那個意氣風發的普恩加萊,也許還能反駁一二,但如今,這位身心俱疲的法國總統,已無力否認現實。
雖然克列孟梭仍不肯認輸,拚命掙紮,但協約軍的推進未曾停止,法國的壽命不僅沒有延長,反而正一點點走向終結。
法國的失敗,如今連法國人自己都難以否認。
“總得有人開始考慮戰爭之後的事了。”
更何況,答應威爾遜的提案其實並不難。
克列孟梭的注意力都集中在西線戰場和岌岌可危的法意邊境,壓根沒把毫無戰略價值的北非殖民地放在眼裏。
眼下德軍的大炮正在距巴黎僅130公裏的蘭斯轟鳴不斷。
就算在北非拚死戰鬥,也保不住法國本土。誰還會在意北非的安危?
“不過我和梅西米關係不錯,隻要把情況解釋清楚,他會聽我的。”
但法國也不可能就這麽輕易答應美方的要求。
外交上若一味順從,那就不是談判,而是示弱了。
於是,普恩加萊決定提出自己的條件。
反正現在著急的是美國,是威爾遜,不是法國。
“隻要美國能保證,即使我們法國戰敗,也能保住摩洛哥、阿爾及利亞與突尼斯這三塊殖民地,我就接受威爾遜總統的提案。”
“這......這個......”
夏普一下語塞,遲遲無法回答。
因為德國,尤其是那個已經占據了大片殖民地、卻依舊貪得無厭的英國,根本沒打算讓法國在戰後留下一寸殖民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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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事......我一人無法做主,必須征求白宮的意見。”
“那你就趕緊去轉達我的條件吧。時間對我們法國,也對你們美國,都所剩無多了。”
普恩加萊語氣加重,夏普也不敢怠慢,匆匆告辭。
然後,第二天清晨——
“伍德羅·威爾遜總統已經同意了普恩加萊總統的條件。”
再次出現在總統麵前的夏普,帶來了一個字:“接受。”
......
“啊!”
“哎呀,親愛的,你還好嗎?你全身都是冷汗啊......”
“哈、哈哈。隻是剛才打了個盹,做了個噩夢而已。沒什麽好擔心的,別放在心上。”
1914年6月28日,星期日。
一個男人在恐懼與罪惡感中驚醒,渾身顫抖。
他的名字叫托馬斯。
是隸屬於柏林警察廳第五科的普魯士秘密警察之一。
“親愛的,我出去一趟,有個人要見。”
“這大晚上的?”
“是警務上的事。”
“星期天晚上還讓人工作,看起來警方人手是真的緊張啊。”
“說的沒錯。總之我會在天亮前回來,你先睡吧。”
托馬斯吻了吻毫不知情、依舊天真燦笑的妻子的額頭,走出了家門。
戰後第二個夏天的夜空,依舊被明亮的月光與星光照亮。
唯獨與他即將腐爛的良心背道而馳。
那還是數月前,奧斯曼帝國和意大利王國尚未投降,美軍也尚未跨海而來的時候。
托馬斯奉貝特曼·霍爾維格副總理之命,和其他普魯士秘密警察一樣,出門監視紅黨人是否有任何不軌的圖謀。
然後,他親眼看見了。
排在最高警戒名單之首的斯巴達克同盟,正秘密購入槍支與手榴彈。
自認是愛國者也是優秀秘密警察的托馬斯立刻將這事上報,然而迎接他的並不是逮捕命令。
而是一紙“隻需觀察”的命令。
然後就在那之後不過數日。
在托馬斯與搭檔奉命返回警察局之際,斯巴達克同盟竟在安特衛普對漢斯·馮·喬部長發動了暗殺。
而托馬斯心中那個不願深思的角落,那份懷疑與不安,也終於變為了現實。
那些本應保護德意誌帝國與其子民、應對危險分子施以鎮壓的普魯士秘密警察,卻對暗殺坐視不理。
更可怕的是,那名被故意拋棄之人,還是拯救過皇帝的少年、俾斯麥的繼承者、以及如今被譽為“勝利的設計者”的漢斯·馮·喬侯爵。
這絕不該發生。
絕對不該發生。
“喂,你們不是還有家人嗎?如果想過平靜日子,就別自找麻煩,好好閉上嘴。”
然而柏林警察廳長亞戈,卻強迫托馬斯等知情的秘密警察保持沉默。
盡管因戰爭人手銳減,但柏林警察依舊是德國內規模最大的警力組織之一背後甚至可能有更大的勢力),沒有人膽敢挑戰它的權威。
就連被稱為“皇帝獵犬”、令不法之徒聞風喪膽的普魯士秘密警察,也終究是人,有家庭要養活。
【由皇儲殿下親自指揮的北方集團軍,在激烈的戰鬥後占領了裏爾。與此同時,英軍與比利時軍隊聯手占領了波佩林赫,並將法軍逼回國境。至於美軍,目前仍在進攻瓦朗謝訥的過程中苦戰。不過芬斯頓總司令表示,將在下周內驅逐法軍,並追加更多兵力投入戰場......】
“哼,不出所料。那些新大陸的鄉巴佬,哪見過真正的戰爭?”
“聽說他們也準備在北非登陸了?那邊情況如何?”
“北非的法軍都是被萊托福爾貝克將軍踢著屁股趕跑的失敗者,美軍就算再軟,也不至於會輸......吧?”
“總之,這場戰爭也快結束了。”
“我那在意大利的兒子寫信來說,他能在啤酒節之前回來。這一切,都要感謝陛下與漢斯·馮·喬大人啊。”
“......”
但托馬斯,卻始終無法擺脫良心的譴責。
看看吧,那些柏林市民臉上的笑容。
若是漢斯·馮·喬真的在那場暗殺中中彈身亡,那樣的笑容恐怕永遠也無法再見。
他是支撐德意誌帝國的支柱之一,是將協約國整合為一體的關鍵人物。
若他驟然死去,帝國所麵臨的混亂絕非小事。
街頭的市民們也不會像現在這樣輕鬆笑著,而是會因帝國混亂而陷入不安與恐慌。
托馬斯的信念,在內務部對他的嚴苛調查中變得更加堅定。
為什麽我要承受這一切?
我盡了職責,為何卻要背負這份罪責?
答案很簡單。
錯的是包括特勞戈特·馮·亞戈警察廳長在內的上層。
是那些把他們這些秘密警察當作棋子、毫無解釋地就推入罪人之列的人。
秘密警察的職責,是為了守護德意誌帝國與其人民,為了伸張正義。
所以托馬斯決定,忠於自己的職責。
哪怕冒險,也要聯絡內務部的官員,揭露真相,成為一名能問心無愧地麵對家人的帝國愛國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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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讓那位自以為他已閉嘴、洋洋自得的警察廳長吃癟,也不過是額外的收獲罷了。
“到了。”
拉低帽簷、漫無目的地走了一段時間後,托馬斯終於抵達了約定地點,墓地。他看了一眼那如今在前線官兵乃至後方市民之間都大受歡迎、比懷表方便得多的腕表。
晚上十一點五十五分,正是約定的時間。
托馬斯深吸了一口氣,重新下定決心,踏入了墓地深處。
“咦?”
然而當托馬斯看到正在等待他的人時,頓時僵在了原地。
是貝特曼·霍爾維格。
帶著內務部的官員和隨行警衛,這位高高在上的副總理正站在路燈下等著他。
而且——還不止他一人。
“唉,為什麽非得選在這種地方約見啊......”
“哦嗬,部長大人該不會是怕了吧?”
“我才沒有怕好嗎?我隻是單純不喜歡這種陰森森的氣氛。人嘛,總有一兩樣不喜歡的東西不是嗎,阿登納議員。”
“嗬嗬,就當是這樣吧。”
還有,那位正站在一旁,滿臉嚴肅地環顧四周的漢斯·馮·喬部長。
“......這會兒才想退,怕是晚了吧?”
托馬斯顫抖著低聲自語。
看起來,他卷入的事,比自己想象的還要大得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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感謝大家的禮物,加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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