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澤將軍，我們恐怕......”
    “住口，不要再說了。”
    麵對副官的開口，小澤治三郎的手不由自主地顫抖。
    那句話，他絕不能聽下去。若是聽見，精神就會徹底崩潰。
    他的任務，本是率領誘餌艦隊駛向新加坡，引出盟軍主力艦隊。
    最初在馬來海域發現了英國皇家海軍的驅逐艦，以及在空中盤旋的德軍偵察機時，小澤還以為山本五十六的作戰計劃已經奏效。
    畢竟，在太平洋戰場上，欺騙與迂回乃是常態。此時的日軍仍以“奇襲珍珠港”的輝煌餘威自傲，認為自己能夠再度複製那種戰略奇跡。
    然而，隨著時間流逝，他逐漸感到事態不對。
    本以為會立刻衝出港口的盟軍艦隊，卻在日出日落之間，僅僅派出零散偵察，而沒有絲毫攻擊的跡象。
    最終，小澤再也按捺不住疑慮，冒險率艦隊直抵新加坡外海。
    這是什麽？怎麽隻有這些？為什麽隻有這些！
    映入眼簾的，是整齊停泊在港口中的英國東方艦隊。
    更準確地說，隻有英國東方艦隊。
    這便是問題所在。
    根據日本聯合艦隊的計劃，新加坡本應同時駐紮英國皇家海軍、德國東洋艦隊以及其他盟軍艦隻。小澤之所以冒險深入，就是為了確認這一點。可無論他望向何方，港中停泊的全是英國戰艦，別無他物。
    與此相矛盾的，是第五航空戰隊飛行員們此前帶回的情報。他們斬釘截鐵地說，港內的艦艇數量遠遠超過日本所知的英國艦隊編製。
    換句話說，情報不符。
    小澤很快便明白了原因。
    武裝商船與偽裝巡洋艦。
    盟軍在商船上加裝炮塔，將之偽裝成軍艦，巧妙欺騙了日本的偵察。若非他親自抵近確認，恐怕直到戰鬥結束，都察覺不到這一騙局。
    但此刻，最緊要的並不是被騙。
    原來如此，菲利普斯！你竟敢戲弄我！
    小澤終於意識到自己被徹底蒙蔽。
    蒙蔽他的，是英國東方艦隊司令湯姆·菲利普斯。此時此刻，那名老派紳士恐怕正與馬來總督白思華一同，在陽台上閑適地品嚐印度紅茶，靜靜觀賞自己墜入陷阱吧。
    那正是他不願聽到的那句話的真相。
    “將軍，現在怎麽辦？如果盟軍反過來欺騙了我們，那前往哈馬黑拉的機動艦隊豈不是危險萬分！”
    “我當然知道！”
    副官的臉色因恐懼而慘白，小澤卻隻能咬牙切齒。
    山本五十六的作戰，失敗了。
    而且是最糟糕的方式。
    既然盟軍識破了日本的意圖，那麽他們的下一個目標又會是誰？
    此處既未見德國東洋艦隊，也未見預料中的其他盟軍艦隻。換言之，他們已然調離。
    在海霧之外，孤懸的，是毫不知情的南雲忠一第一機動艦隊。
    小澤明白，自己根本無力馳援。
    距離太遠，更要命的是，一旦他離開馬來海域，英國東方艦隊必然緊追不舍，將其牢牢拖住。
    可我連新加坡都攻不下來！
    誠然，他的艦隊中擁有最新銳的翔鶴、瑞鶴兩艘航空母艦，然而單憑這點兵力，根本不可能奪取新加坡。
    英國艦載機數量有限，卻有德軍空軍殘部，那曾在歐洲戰場大放異彩的“盧夫特瓦費”駐守其上。更別提，占領新加坡所需的陸軍根本不存在。小澤艦隊自始至終的任務，不過是“誘敵”，而非“進攻”。
    “立刻發報，通知山本司令！告訴他作戰計劃已被泄露，機動艦隊正處險境！快！”
    “是、是！”
    副官慌忙立正敬禮，轉身飛奔向通信室。
    小澤目送他的背影，長歎一聲，低聲咒罵：
    “可惡......千萬別來得太遲啊......”
    但不幸的是，他已經遲了。
    厄運已成定局。
    ......
    嗡─嗡─嗡——！
    “急速俯衝！出擊！”
    “這是大德意誌帝國為你們特別準備的禮物！懷著感恩之心收下吧，你們這群小鬼子雜碎──！！！”
    伴隨著象征“斯圖卡”的刺耳尖銳暴鳴聲響起，那仿佛地獄惡鬼咆哮般聲音在空中撕裂而過。
    渴望贏得“航母獵手”之名的約翰內斯·施坦因霍夫率領著德國海軍航空隊的斯圖卡編隊，以完美的九十度角俯衝，直撲赤城號的甲板。
    “嗯？”
    “這聲音......是什麽？”
    此時此刻，連南雲忠一與赤城號上的官兵們，都還沒真正理解發生了什麽。
    他們從未聽聞過這種聲名狼藉的俯衝轟炸機。
    在歐洲戰場上，斯圖卡早已讓無數蘇軍與英軍膽寒，那種伴隨俯衝而下的“耶利哥之號”警報聲，簡直就是死亡的預告。然而，日本水兵對它卻一無所知。
    轟隆──！！
    “啊啊啊！！”
    “快閃開！”
    赤城號官兵們的遲疑與麻木，被隨之而來的爆炸與慘叫撕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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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德國海軍航空隊的ju86c型俯衝轟炸機，攜帶著對艦用250公斤穿甲彈，借由俯衝獲得的速度能量，如同雷霆貫穿，直接砸穿赤城的飛行甲板與裝甲重點區。
    那一瞬間，甲板上正要發射、還未來得及收起的炸彈與魚雷，竟與德國炸彈奏起了致命的二重奏。爆炸與烈焰齊舞，整個航母化為煉獄。
    “火災！火災發生了！”
    “棄船！快棄船！！”
    “這......這是怎麽回事？怎會......啊啊啊！”
    南雲忠一那張寫滿驚惶的臉，在甲板炸裂的光焰中被掀飛，他的身軀隨著轟鳴一道衝出艦橋，跌向火海。其他軍官也幾乎無一幸免。
    隻有極少數如源田實般警覺的人，聽到爆炸聲後毫不猶豫地縱身躍海。但更多人卻被困在艦體中，葬身烈焰與接連不斷的爆炸。
    咯──咯──咯──！
    “赤城要爆了！！”
    “救命啊啊啊！！”
    爆炸的轟然巨響，將這艘曾是帝國海軍的驕傲徹底撕裂。
    赤城號在短短五分鍾內，便迎來了最後的終曲。
    就如同曆史上真實的中途島之戰，日本的航空母艦同樣是在短時間內被接連擊沉，這裏不過是換成了德意誌的鐵十字之翼。
    “哇哦哦哦哦！！”
    “誰帶了相機？快拍下來！我們的鐵十字勳章就要到手了！！”
    施坦因霍夫與德國航空隊從燃燒的赤城背後飛過，看著這幕淒慘的謝幕，就像在參加一場勝利的狂歡節。
    而海麵上，渾身焦黑、玻璃碎片插滿身體的南雲，亦浮在海浪間，淚眼模糊的緩緩閉上了雙眼。
    然而第一航空戰隊的不幸並未到此為止。
    嗡───！嗡───！
    “敵機正上方！俯衝！”
    “快規避！！”
    轟！轟隆──！！
        赤城的發現或許還有些偶然，但加賀卻是被德國東方艦隊四處布下的偵察機牢牢捕獲。
    “將軍，加賀冒起了黑煙！”
    “很好！”
    “瞄準要害，立刻把那家夥送下地獄！”
    數十架斯圖卡像鷹隼般俯衝而下，炸彈與魚雷接連投擲。艦隊旗艦ss漢斯·馮·喬上，接收著無線電實況的卡爾斯將軍與東洋方麵艦隊航空隊長戈林，早已拋棄體麵，像孩童般手舞足蹈，放聲歡呼。
    “將軍，九點方向發現敵巡洋艦與驅逐艦正在接近！”
    日本的援軍出現了。
    為響應加賀的呼救，第八巡洋戰隊，利根、築摩兩艘重巡，以及第四驅逐隊的野分、嵐、萩風、舞風，奮力衝鋒，試圖挽救這支航母部隊的殘餘。
    “哼，正掃興呢。全滅他們。”
    “jaoh！”
    但他們的勇氣，終究隻是飛蛾撲火。隨著卡爾斯冰冷的命令，四艘馬肯森級巡洋戰艦與兩艘沙恩霍斯特級戰列艦調轉炮口，鋼鐵洪流瞬間噴發。
    轟！轟──！！
    “利根......利根被擊沉了！”
    “築摩也沉沒了！”
    “撤退！快撤退──！！”
    短短數輪炮火，第八巡洋戰隊便化為火海殘骸。絕望的驅逐艦們調頭反衝，企圖自殺式突入。
    砰！砰砰！轟！
    “殺光他們！一個不留！！”
    “哈哈哈哈！小鬼子真是廢物！”
    德國艦隊早已打定主意，不給第一機動艦隊留下一絲生路。最終，第四驅逐隊全員陪葬，追隨赤城與第八巡洋戰隊沉入大洋。
    轟隆──！
    “加賀正在下沉！！”
    “gut！好極了！！”
    那艘曾與赤城並列為日本帝國海軍核心的航母，在德國海軍航空隊四麵八方的打擊下，終於再也撐不住，滿身烈焰地衝進了海底。
    “隻剩赤城了......”
    “將軍，剛剛收到施坦因霍夫少尉的電報，他報告赤城已被擊沉！”
    “真的？！”
    “哈哈哈！南雲，你這下總算完蛋了！！”
    隨著赤城的滅亡消息傳來，卡爾斯將軍與戈林徹底忘形，彼此摟住，竟在艦橋上旋轉起舞。
    至此，日本聯合艦隊的第一航空戰隊、第八巡洋戰隊、第四驅逐隊，悉數毀滅。日本海軍昔日的銳矛，在短短數個小時內，就在德意誌鐵十字的怒火下灰飛煙滅。
    ......
    “嗬，這下可真是被徹底算計了啊......”
    第一航空戰隊，全軍覆沒。
    那第二航空戰隊，也就是此刻由山口多聞親自指揮的這支部隊，又是怎樣的情形？
    “塔裏霍！tayho）!!”
    “這是珍珠港的複仇！少廢話，去死吧，你們這群混賬東西——！！”
    轟！轟隆隆隆！！
    這邊的局勢，也與第一航空戰隊毫無兩樣，慘烈至極。
    如果說第一航空戰隊成了德意誌東洋艦隊的獵物，那麽第二航空戰隊則正被從地獄深淵爬上來的美國太平洋艦隊窮追猛打。他們帶著的是對珍珠港血債血償的狂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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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山口多聞還記得，當初大本營裏的山本五十六、參謀長宇垣纏、以及機動艦隊司令長官南雲忠一一個個拍著胸脯說：美國太平洋艦隊連續慘敗，早就疲憊不堪、心生畏懼，不會輕舉妄動。
    可眼前這一幕，卻叫山口多聞隻覺得諷刺得發笑。
    這哪裏像是膽小鬼的模樣。
    那分明是為複仇而狂化的惡鬼。
    “十一點方向，美軍俯衝轟炸機！”
    “五點方向也來了！”
    可不論山口多聞內心如何翻騰，戰局依舊岌岌可危。
    美國海軍終於吸取了教訓，棄用了當初那種被德國人和英國人嗤之以鼻，被稱作“連玩具都不如”的魚雷，派出了搭載新式sbd“無畏”俯衝轟炸機的瘋狂編隊，如同發狂的野狗一般撲來。
    而此刻守衛“蒼龍”和“飛龍”的艦載戰鬥機早已捉襟見肘。
    第二航空戰隊之所以陷入如此窘境，正是因為遵照南雲的命令，將大部分艦載機調去支援第三戰艦戰隊、並試圖殲滅z機動艦隊。
    這一調動，幾乎抽空了所有艦上攔截的力量。
    “無論如何都要撐住！撐住，才能殺出一條血路！”
    意識到在這種情況下幾乎不可能再硬抗美國太平洋艦隊的攻勢，山口多聞衝著驚慌的部下咆哮。
    他絕不能在這裏失去“蒼龍”和“飛龍”。
    無論如何，他必須保全第二航空戰隊。
    在他看來，唯一的活路，就是突破越來越收緊的美軍包圍圈，突圍到相對安全的菲律賓去。
    然而，這樣做意味著不得不丟下那些此刻仍在不知艦隊遭襲、向z機動艦隊出擊的飛行員。
    可現在，正是山口多聞最常掛在嘴邊的那句格言，“舍小以取大”，真正要拿來踐行之時了。
    飛行員還能補充，航母一旦折損，不隻是日本聯合艦隊的心髒遭受重創，更會給大日本帝國的整個戰略格局帶來無法挽回的後果。
    這一點，山口多聞比誰都清楚。
    但倘若讓第二航空戰隊的飛行員們聽到此刻他的想法，那群被“殺人魔多聞”強迫接受地獄訓練的年輕人怕是要破口大罵：“開什麽玩笑！”
    “哈爾西上將，鬼子們在逃！”
    “別讓他們跑掉，弗萊徹！告訴所有人，如果不幹掉這些家夥，就抱著全軍覆沒的心思拚命咬死他們！”
    然而，山口多聞的嘶吼並不能改變事實：突圍並不容易。
    正如哈爾西在激烈交火中對“企業號”艦長法蘭克·傑克·弗萊徹frank jack fetcher）大喊的那樣，美國太平洋艦隊根本沒有放走第二航空戰隊的打算。
    噠噠噠噠噠噠——！噠噠噠噠噠噠——！
    “又來了！！”
    “啊啊啊啊啊！！滾開！去死吧，洋基雜種！”
    美國海軍航空隊正以一種幾近自殺的氣勢撲向“蒼龍”“飛龍”，那神情仿佛在說：哪怕死在這裏，也要拉你們一起陪葬。
    這一幕，讓許多日本水兵心底發涼。
    “山口將軍，前方又出現美軍攻擊機！”
    “什麽？不可能......按理說美軍現在能用的航母，隻有‘企業號’和‘大黃蜂號’兩艘才對！”
    對於山口多聞與第二航空戰隊來說，這是一個極度糟糕的消息。
    更雪上加霜的是，經過1400名修理工拚命搶修的“約克城號”航母，此時也竟如同一頭從棺材裏爬出的怪物，再次攔在他們的前路上。
    “哈......看來，這裏就是我們葬身之地啊......”
    在幾乎看不到希望的戰局中，這位一向以“猛將”著稱的山口多聞，終於也不再是那副冷峻的麵孔，隻是長長歎出一口透著絕望的氣息。
    這是日本機動艦隊的末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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