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羽的靴底碾碎碎石的聲響在祭壇裏格外清晰。
    他望著前方那道白色倩影，喉結動了動——姬瑤正背對著他，素白裙裾被毒霧染得發灰，腕間銀鈴隨著她結印的動作輕響，每一聲都撞在他心上。
    "小羽！"右側傳來驚喜的喚聲。
    柳如煙從毒霧裏鑽出來，發間珠釵亂顫，指尖還沾著未擦淨的青黑色毒漬，"你可算回來了！
    這毒珠的毒氣突然暴增，我們用了三瓶化毒散都壓不住......"她的話突然頓住，目光掃過周羽腰間晃動的玉簡——那是毒仙子傳授他《毒龍秘典》時留下的，此刻正泛著幽綠的光。
    姬瑤這時轉過臉來。
    月光穿過洞頂裂隙落在她眉骨，照得她眼尾那點朱砂更豔了些。
    周羽下意識想露出笑，卻在觸及她目光的瞬間滯住——那雙眼底翻湧的情緒太複雜，像是有團被水澆過的火，明明滅滅，燒得他心口發緊。
    "你......"姬瑤開口，聲音比平時輕了兩分，指尖無意識地絞著裙角，"可曾見到那位前輩？"
    周羽的心跳漏了一拍。
    毒仙子臨走前那句"小心姬瑤"突然在耳邊炸響，他盯著姬瑤絞緊的裙角，那處繡著半朵未開的桂花，和他方才聞到的香氣重疊。"見過。"他盡量讓聲音平穩，"她教了我分解毒力的法子。"
    柳如煙沒察覺兩人間的緊繃，拽著周羽往毒靈珠方向走："快試試！
    再拖下去，這珠子怕是要把整座祭壇的靈氣都毒化了。"
    毒靈珠懸浮在祭壇中央，表麵翻湧的紫黑色毒氣比三日前濃了三倍，隱約能聽見珠子內部傳來悶響，像是有什麽活物在掙紮。
    周羽深吸一口氣，按照毒仙子所授的法訣，將掌心按在珠子上。
    玉簡裏的毒力如活物般竄上手臂，他能清晰感知到毒靈珠內部的脈絡——那些糾纏的毒線，竟和殘頁上的暗紋走向分毫不差。
    "去！"周羽低喝一聲。
    掌心泛起幽綠光芒，毒靈珠表麵的毒氣突然如被抽幹的水，順著他的手臂往體內湧。
    柳如煙驚呼一聲後退兩步，看著原本遮天蔽日的毒霧以肉眼可見的速度消散，最後隻剩顆溫潤的青玉珠懸浮在原處。
    "成了！"柳如煙跳起來拍他肩膀，發間珠釵叮咚作響，"我就知道你——"
    "知道什麽？"
    陰惻惻的聲音從祭壇入口處傳來。
    周羽瞳孔驟縮，轉身時帶起一陣風——韓風正站在月光照不到的陰影裏，身後跟著七八個臉色發青的叛徒，每人腰間都懸著帶血的毒囊。
    他嘴角咧開，露出被毒蝕得發黑的牙齒："周小友好手段，竟能把毒靈珠的力量吸得幹幹淨淨。"
    "韓長老。"周羽擋在姬瑤和柳如煙身前，掌心還殘留著毒靈珠的餘溫，"你私通魔修，殘害同門，今日還敢來？"
    "殘害同門？"韓風突然大笑，笑聲震得洞頂碎石簌簌落下，"若不是這毒脈核心能助我突破化神，誰稀罕看你們這些小崽子蹦躂？"他抬手拍了拍腰間的儲物袋，裏麵傳來嬰啼般的尖嘯，"周羽，你以為學了點皮毛毒術就能攔我？"
    話音未落，韓風背後的虛空突然裂開。
    一條漆黑如墨的毒龍破虛而出，鱗片上凝著滴滴毒液，所過之處空氣發出"滋啦"的腐蝕聲。
    柳如煙倒吸一口涼氣，拽著姬瑤往後退了三步："是元嬰境的毒龍法相！
    他竟能把毒龍養在元嬰裏......"
    周羽的指甲幾乎掐進掌心。
    他能感覺到體內的毒力在沸騰——那是毒靈珠的力量在呼應毒龍法相。
    毒仙子的話突然在腦海裏炸開："毒龍秘典的真正用法，是讓施術者成為毒脈本身。"他咬著牙掐了個複雜的法訣，腳下的青石板突然泛起幽綠紋路，像是活過來的藤蔓，順著他的腳踝爬上小腿。
    "你在做什麽？"姬瑤的聲音突然近在耳畔。
    周羽轉頭，看見她不知何時站到了自己身側，眼尾的朱砂被冷汗暈開，"這是......祭壇的護脈陣？"
    "借毒脈之力。"周羽扯了扯嘴角，額角已經滲出冷汗，"韓長老不是想看真正的毒修力量麽？"
    毒龍的嘶吼聲震得洞頂落石如雨。
    周羽突然張開雙臂，體內的毒力如決堤的洪水，順著腳下的紋路湧向整座祭壇。
    原本溫馴的青玉珠突然爆發出刺目青光，祭壇地麵的青石板全部裂開，無數細小的毒霧從石縫裏鑽出來，在他頭頂凝聚成一個巨大的漩渦。
    毒龍法相的前爪剛要拍下來，卻被漩渦卷得歪了方向。
    韓風的臉瞬間煞白："不可能！
    這毒脈是我親手布下的，怎會......"
    "因為你從未真正懂過它。"周羽抹去嘴角的血，目光如刀，"它要的從來不是被當成工具，而是......"
    "周羽！"
    一聲帶著哭腔的喚聲突然炸響。
    周羽猛地轉頭，正看見姬瑤掙脫柳如煙的手，發間珠釵散了一半，素白裙裾被碎石劃破，正跌跌撞撞往祭壇中心的青玉珠跑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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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的銀鈴在風中亂響，聲音裏帶著他從未聽過的急切："周羽你聽我說，那珠子裏......"
    毒龍的嘶吼聲再次淹沒了她的話。
    周羽看著她被毒霧卷得踉蹌的身影，突然想起毒仙子腕間的紅繩，想起青銅鏡裏姬瑤眼底那道他從未見過的幽光。
    他張了張嘴，卻隻能聽見自己劇烈的心跳——在這震耳欲聾的戰場裏，那心跳聲清晰得可怕，像是在說，有些真相，就要來了。
    姬瑤的裙裾被毒霧撕成碎帛，發間最後一枚珠釵"叮"地墜地，她踉蹌著撲向青玉珠時，腕間銀鈴撞出一串破碎的響。
    周羽的瞳孔裏映著她被碎石劃破的手背——鮮血混著毒漬在蒼白皮膚上洇開，像朵畸形的紅梅。
    "周羽！
    快毀掉毒脈核心！"她的呼喊被毒龍的嘶吼扯得支離破碎，可最後幾個字卻像利箭般紮進周羽耳中。
    他望著她眼底翻湧的急切，突然想起三日前在藏書閣，姬瑤翻到《上古毒脈考》時指尖的顫抖；想起昨夜她替自己包紮傷口，觸到他腰間玉簡時瞬間冰涼的指尖。
    所有被忽略的細節在這一刻串成線——原來她早知道，這毒脈根本不是韓風布下的困局，而是......
    "小羽！"柳如煙從側後方撲來，試圖拽住姬瑤的衣袖，卻隻抓住半片被毒蝕的碎布。
    少女的聲音帶著哭腔："她瘋了嗎？
    那珠子裏有......"
    "我知道。"周羽打斷她，喉間嚐到腥甜。
    他能清晰感知到毒脈核心裏翻湧的力量——那根本不是普通的毒氣，而是被封印的上古毒靈。
    韓風想借它突破化神，卻不知這東西一旦完全蘇醒，整個青嵐宗所在的靈脈都會被毒蝕成死地。
    毒龍法相的利爪擦著姬瑤發頂劃過，在岩壁上留下深半尺的爪痕。
    周羽咬碎舌尖，劇痛讓神智更清醒幾分。
    他猛地咬破指尖，將血滴在青玉珠上——這是毒仙子傳他的禁術，以自身為引，引爆毒脈核心。
    "羽哥！"柳如煙的尖叫被轟鳴淹沒。
    周羽感覺體內的毒力像被投入熔爐的冰，瞬間沸騰成灼人的火。
    他能聽見血管爆裂的輕響，能看見皮膚下翻湧的幽綠紋路，卻仍死死盯著青玉珠——那珠子正隨著他的法訣泛起血色，表麵浮現出與姬瑤裙角那半朵桂花完全吻合的暗紋。
    "爆！"
    一聲悶雷般的低喝。
    青玉珠突然炸開刺目紅光，祭壇地麵的青石板如紙片般紛飛。
    周羽被氣浪掀得撞在岩壁上，喉間腥甜噴湧；姬瑤被柳如煙撲過去護在懷裏，兩人滾進角落的石堆；韓風的毒龍法相發出垂死的哀鳴，被爆炸餘波撕成碎片。
    "咳......"韓風的身影從毒霧裏摔出來，後背撞在斷裂的石柱上。
    他胸前的道袍被炸開，露出一片潰爛的皮膚，元嬰在丹田處瘋狂跳動，發出嬰兒般的哭嚎。"你們以為......以為毀掉核心就贏了？"他咧開染血的嘴，毒牙在月光下泛著青黑，"這毒脈是上古毒尊的埋骨地，他的殘魂......"話音未落，一團黑霧突然裹住他，眨眼間消失在坍塌的祭壇出口。
    周羽抹去嘴角的血，踉蹌著走向姬瑤。
    少女正被柳如煙扶著站起來，發間碎發黏在汗濕的額角，眼尾的朱砂被淚水暈成一片紅。
    他能看見她脖頸處若隱若現的青色紋路——和青玉珠上的暗紋一模一樣。
    "為什麽冒險？"他的聲音比想象中輕，像怕驚碎什麽，"你早知道核心裏封印的是毒尊殘魂，對不對？"
    姬瑤的指尖在發抖。
    她望著周羽染血的衣襟，又看向他腰間那枚仍泛著幽綠的玉簡，喉結動了動："三百年前，我姬家祖先曾參與封印毒尊。"她的聲音輕得像歎息，"這紋路......是血脈印記。"
    "所以你接近我，是為了......"
    "為了讓你有資格引爆核心！"姬瑤突然抬高聲音，眼底泛起水光，"隻有修煉《毒龍秘典》的人，才能用自身毒力引動封印。
    我早該告訴你，可......"她別過臉去，碎發遮住顫抖的嘴角，"可我怕你知道我是封印血脈，會像當年對待我母親那樣......"
    "瑤兒！"柳如煙輕輕扯她衣袖。
    少女這才驚覺自己說漏了話，慌忙轉身往祭壇外走。
    素白裙裾掃過滿地碎石，銀鈴在風中發出細碎的響，像在說些沒說完的話。
    周羽站在廢墟裏，望著她的背影消失在洞口。
    夜風卷著塵土撲來，他突然被什麽東西硌了腳。
    低頭一看，是塊嵌在碎石裏的晶石——指甲蓋大小，卻泛著妖異的紫芒，表麵隱約能看見類似毒龍的紋路。
    他蹲下身，指尖剛要觸碰，晶石突然發出蜂鳴。
    周羽的瞳孔驟縮——那聲音，和韓風消失前元嬰的哭嚎，竟一模一樣。
    祭壇外傳來柳如煙的呼喚，周羽卻仍盯著掌心的晶石。
    月光照在上麵，映出他緊繃的下頜線。
    遠處傳來夜梟的啼鳴，混著廢墟中未散的毒霧，在他腳邊卷成小小的漩渦。
    有些秘密，才剛剛浮出水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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