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7章 猜不透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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鄴城,袁紹帳內,使者戰戰兢兢地呈上曹操的書信。
待看清信上字句,他猛地拍案而起,臉色鐵青。“什麽?!曹孟德要退兵?!真是難堪大任!”
他一把將信紙摔在地上,怒不可遏:“我讓他牽製王鏡,結果他損兵折將,灰溜溜逃回兗州?就這點本事,也配與我袁本初共謀大事?!”
謀士許攸上前勸道:“主公息怒,曹操雖敗,但王鏡也非易與之輩,我軍仍需謹慎……”
袁紹冷笑一聲,眼中盡是不屑,“不必多言!曹操無能,不代表我袁紹不行!既然曹操靠不住,這天下,終究得靠我袁家自己取!”
他猛地一揮手,喝道:“傳令!大軍南下,直取徐州!我倒要看看,王鏡能擋我幾時!”
三日後,冀州大軍在黎陽渡口列陣,袁紹親披鎧甲立於高台上,身後“袁”字大旗在風中獵獵作響。
“傳我將令!”他拔出腰間佩劍直指南方,“顏良、文醜聽令,率五萬精銳為先鋒,即刻南下取徐州!那王鏡在徐州防備最疏,拿下此地,便可直逼翊京!”
消息傳到徐州時,守將呂布正與關羽在城樓上巡視。
聽聞袁紹大軍壓境,呂布摩拳擦掌:“來得正好!布這方天畫戟,倒要試試顏良、文醜的斤兩!”
關羽撫著長髯,丹鳳眼微微眯起:“袁紹勢大,不可輕敵。傳令下去,緊閉城門,沿城布防,待敵軍攻城時再相機行事。”
幾日後,顏良、文醜的先鋒軍果然兵臨城下。
顏良生得威猛高大,一身亮銀色鎧甲在日光下晃眼,輪廓方正剛毅,握著大刀的手青筋暴起,光是立在陣前便自帶一股懾人氣勢。
他身旁的文醜則截然不同,那人相貌驚人,精致略帶陰柔,膚白如瓷,狹長的鳳眼斜挑著,透著陰鷙冷厲,玄鐵鱗甲緊緊裹著修長身軀,肩披深紫蟒紋戰袍,手中則是一柄大戟,像一朵淬了毒的罌粟,鮮妍危險。
顏良橫刀立馬,厲聲喝道:“呂布!可敢出城一戰?!”
城樓上,呂布冷笑一聲:“區區匹夫,也配叫陣?”
他轉頭對關羽道:“雲長兄且守城,我自去斬了那顏良!”
呂布忍不住提戟衝下城,瞅準一個空檔縱馬殺出,赤兔馬快如閃電,不過三五個回合便挑落兩名袁軍偏將。關羽則在城樓上穩坐不亂,隻待敵軍靠近便令強弩齊發,幾次下來,袁軍竟討不到半點便宜。
可袁軍畢竟人多勢眾,徐州卻隻有一萬守軍,後續主力源源不斷地趕到,將城圍得水泄不通。呂布、關羽雖勇,麾下兵士卻漸漸顯露疲態,幾次衝鋒下來,城頭的箭羽消耗過半,連守城的滾石都見了底。
這日黃昏,雙方剛結束一場惡戰,呂布一把甩脫染血的戰袍,坐在帳中與關羽商議軍機,
帳外忽然傳來一陣馬車軲轆聲。
隻見一輛青蓋馬車停在營前,車簾掀開,便見賈詡緩步走來。他身著藏青色袍服,腰間係著素色絛帶,隨著腳步輕輕晃動。
他走進帳中,將一塊鎏金令牌從懷中取出。
“在下賈詡,奉主公命前來監軍。”
關羽往前半步,沉聲道:“文和先生來得正好!袁軍圍城多日,兵力懸殊,我與奉先正愁無良策破局,不知先生可有對敵妙計?”
賈詡將令牌往案上一放,慢悠悠地說道,“這徐州城能不能守得住,不在兵力多寡,而在一個‘巧’字。”
他頓了頓,目光掃過呂布的焦躁與關羽的凝重,繼續道:“主公授我一策,今日便說與二位聽——敵進我退,敵駐我擾,敵疲我打,敵退我追。”
見二人麵露疑色,賈詡又解釋道:“袁軍勢大,硬拚隻會白白損耗兵力。明日起,他們若來攻城,咱們便緊閉城門,任他叫罵也不出戰;待他們懈怠紮營,便派小隊人馬夜裏去劫寨,放幾把火就跑;等他們被折騰得筋疲力盡,咱們再集中精銳衝殺一陣;若是他們想退,咱們就銜尾追擊,絕不給他喘息的機會。”
他拿起案上的兵棋推演起來:“你看,就像這棋,他以為你要攻,你偏守;他以為你要守,你偏擾。一鼓作氣,再而衰,三而竭,反複幾次,袁軍的銳氣自會消磨殆盡。到那時,咱們再尋個空隙全力一擊,保管能讓他們潰不成軍。”
呂布聽得眼睛一亮,猛地一拍大腿:“這法子好!比硬拚痛快多了!”
關羽也撫須點頭,眼中終於露出幾分笑意:“此計果然精妙。便依計行事!”
帳外的夜色漸濃,袁軍大營的燈火在遠處明明滅滅,誰也沒想到,戰局正要在悄然間扭轉。
……
第二日天剛蒙蒙亮,顏良便帶著袁軍列陣城下,鼓聲震得城牆都嗡嗡作響。可城樓上靜悄悄的,既無守軍叫陣,也無箭矢飛出,隻有幾麵旌旗在晨風中懶洋洋地晃著。顏良罵了半晌,見城頭始終毫無動靜,不禁有些發懵。昨日還跟猛虎似的呂布、關羽,今日怎的成了縮頭烏龜?
到了正午,袁軍將士站得腿酸,不少人開始竊竊私語。顏良正焦躁間,忽聽陣後傳來一陣騷動,回頭一看,竟是幾十名徐州騎兵繞到側翼,放了把火就跑,把囤積的幾車糧草燒了。他氣惱不已,剛要分兵去追,那隊騎兵早沒了蹤影。
如此三日,徐州城如同一顆堅硬的頑石,任袁軍如何敲打都紋絲不動。白日裏袁軍鼓噪攻城,城頭便緊閉城門,任其箭矢如蝗,隻以強弩零星回應;待到夜幕降臨,袁軍卸甲安營,卻總在三更時分被營外的呐喊與火光驚擾。
有時是幾十名騎兵襲擾寨門,有時是數支火箭射入帳篷,折騰得袁軍將士夜夜難眠,眼窩深陷,連握矛的手都開始發顫。
顏良、文醜吃了幾次虧,總算摸到些“規律”:白日攻城必遭冷箭,夜裏紮營常遇劫寨,便索性白日休整、夜間嚴防。
誰知調整部署的次日清晨,徐州城門竟豁然洞開。呂布帶著騎兵直衝袁軍大營,殺得尚在披甲的袁軍措手不及,待顏良倉促組織防禦時,呂布早已帶著斬獲退回城中,隻留下滿地狼藉。
兩人又改了策略,白日裏分兵襲擾,想誘敵軍出戰,夜裏則放鬆戒備養精蓄銳。
這夜,夜色如墨,將徐州城外的袁軍營寨裹進一片沉寂。眾將士白日裏攻城力竭,陷入睡夢,帳外的哨兵也因連日疲憊而打起了瞌睡。
忽然,一陣極輕的馬蹄聲從西北方的密林裏滲出來。
趙雲率領的三百輕騎早已在此潛伏了兩個時辰,他一身銀甲在夜色中泛著冷光,手中長槍斜指地麵,低聲傳令:“分三路,左路燒糧草,右路擾中軍,中路隨我衝營門,記住,速戰速決,莫戀戰。”
三百鐵騎如離弦之箭,瞬間衝破袁軍的外圍防線。趙雲一馬當先,亮銀槍舞得密不透風,槍尖挑落火把的刹那,他順勢將火種甩向旁邊的糧草堆。幹燥的草料遇火即燃,頃刻間便騰起丈高的火焰,火舌借著夜風舔向連綿的糧囤,將半邊夜空染成橘紅。
右路騎兵則舉著鑼鼓在中軍帳外亂敲,嘴裏呼喝著“徐州大軍劫營了”,驚得袁軍將士從夢中跳起,光著腳就往外跑,營寨裏頓時亂作一團。
顏良提著矛衝出帳,剛想喝止混亂,卻見趙雲已殺到近前,亮銀槍直逼麵門,倉促應戰。
趙雲見糧草堆已燃起熊熊大火,輕笑一聲,揮手示意撤退。三百輕騎如潮水般退去,隻留下袁軍在火海中撲救,等袁軍好不容易撲滅火焰,糧草已被燒去大半,將士們驚出一身冷汗,再不敢懈怠。
如此反複數日,顏良、文醜的策略總像慢了半拍。剛備好應對劫寨的強弓硬弩,對方卻在白日裏突襲;剛調整好白日的防禦陣型,夜裏又遭火箭焚營;以為敵軍要困守城池,卻突然殺出一隊騎兵掠了糧道;認定他們要襲擾糧道,城頭卻擂鼓呐喊,似要傾城而出。
袁軍將士被折騰得神經緊繃,明明是豔陽高照,卻總覺得暗處有刀光;明明是深夜寂靜,卻總疑心帳外有馬蹄聲。
顏良、文醜絞盡腦汁想破解這捉摸不定的套路,可每一次自以為抓住了關鍵,下一刻便被新的變數打得措手不及,仿佛對方手裏握著一麵鏡子,總能照見他們的盤算,再反手拋出一個全然不同的招數,讓這徐州城下的戰局,徹底成了一場猜不透的迷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