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死老鼠會跳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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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夕陽西下,溫暖的陽光給蜘蛛尾巷菜市場來往的人身上鍍了一層金邊,菜市場中間十字路口用來示眾的懲罰木籠高低錯落著擺了一排,采買食材的人們來去匆匆,哪怕在受刑者因嚴重脫水而幹癟褶皺的皮膚上一看,晚上睡覺都會噩夢纏身。在熙熙攘攘的人群裏有一個麵龐稚嫩的小女孩提著一隻大頭朝下白條雞,站在下麵揚著臉直直地看著一具布滿燒灼痕跡的屍體發呆,她叫艾蕊薩,近來阿瓦塔京都政府一反常態,竟然嚴密監視著亡靈法師的活動,而她的這位同伴奧古斯塔就不幸成了受害者,喃喃自語道,“兩個重傷昏迷的騎士失蹤...竟生生奪去了他一條命。”
    艾蕊薩是一名亡靈法師,雖然年紀尚小,但是已經有了初級二階魔法師的實力,奧古斯塔是她為數不多的同類,為煉化倀鬼增強實力,兩人一起去聖特雷薩搬運銅皮鐵骨的昏厥騎士,如今其中一個已經被活活曬死在集市裏高高懸掛的懲罰木籠裏,另一個還會遠嗎?
    艾蕊薩心中有些忐忑,她歎了口氣決定先回家再想辦法,這是她從二十一世紀穿越來阿瓦塔的第十年,身為一個胎穿,從她記事起,就長住在阿瓦塔京都的叔叔嬸嬸家裏,那裏是阿瓦塔京都三環以外的貧民窟,她紅色的小羊皮靴趟過滿地的黃綠色汙水來到一個破敗的三層小樓房前,窗前各色衣服隨風飄揚,門口堆滿了紅紅綠綠的垃圾袋,婦人拿著洗衣盆往樓下潑水,五光十色肥皂泡和垃圾袋子裏漏出的黃色汙水混在一起,像小河似的淌了一地,樓體上的劣質泡沫保溫板被頑皮的小孩子用石子砸得坑坑窪窪,這便是她和叔叔布萊恩一家三口的住處了。
    艾蕊薩的生身父母多年來杳無音信,嬸嬸告訴她,她的父親是深淵吞日殿的魔君,而母親是聖光會的牧師,不幸被貪圖美色的魔君抓走玷汙,生下艾蕊薩,母親撐著最後一口氣把艾蕊薩送到叔叔懷裏便死去。
    艾蕊薩的叔叔傑姆·布萊恩年輕時是騎士冒險家,在去一個墓穴探險的時候沒了音訊,活不見人死不見屍。堂哥喬治也同樣像他父親那樣胸懷大誌,誓要做出一番大事業,把他父親留下的餘錢全都送去了聖約翰騎士學院交學費,平日裏又極愛麵子講排場,至此,嬸嬸瑪格麗特積鬱成疾,時不時便要去醫院照顧一次生意,就這樣,家裏的小金庫比臉還幹淨,平時嬸嬸和她在家裏隻能吃黑麵包配涼水。
    屋漏偏逢連夜雨,喬治二年級就因為掛科留了級,嬸嬸病倒了,艾蕊薩索性豁出臉皮,拿著碗去冒險家協會門口乞討,叔叔的老朋友們看到了,跟著她回家看到嬸嬸奄奄一息地躺在床上,念著多年情分,請牧師治病然後開了方子,東拚西湊接濟了不到五百個銀幣,才讓他們的生活好過些。
    艾蕊薩上樓梯時便隱約聽到了女人的哭泣聲,隔壁的門虛掩著,一個瘦弱的小女孩蹲在門口洗衣服,艾蕊薩看到她臉上的指甲印,遞過去一塊奶糖問道,“簡,你母親又打你了?”
    簡接過糖,擠出一個比哭還難看的笑,艾蕊薩知道簡的爸爸伏特先生是個終日酗酒的無賴,伏特太太生了三個女兒,伏特整天打老婆,罵女兒是賠錢貨,這成功洗腦了他的妻子,伏特太太極為厭惡這三個女兒,但對伏特先生愛之入骨,挨打挨罵也對他不離不棄。
    嬸嬸瑪格麗特常說,不要指望一個爛人自我反省,在他這種人眼裏,錯誤都是別人的,總會以各種奇葩的理由把問題歸咎在可悲的身邊人身上。比如說,伏特每次酗酒家暴,都會理直氣壯地埋怨老婆生不出兒子,讓他喪失了對生活的希望,所以他白日躺在家裏挺屍,不上班也不收拾家務,晚上出去偷東西換錢,但他也不是什麽敬業的偷兒,每次辦事之前都要喝點杜鬆子酒,要是酒後惹事還需要伏特太太去低聲下氣地賠禮道歉。
    艾蕊薩看到牆角一隻吃了老鼠藥全身抽搐的老鼠,她靈機一動想到哄簡開心的辦法,她凝聚精神力把一股黑氣注入老鼠體內提前超度了它,然後在簡驚訝又羨慕的目光裏,兩條纖細的後腿腳尖著地跳起了小天鵝舞,雖然沒有華美的舞裙和舞台燈光,但是它的舞姿充滿了優雅和詭異,仿佛被絕美的當紅舞女附身了一般,簡瞪大眼睛說道,“艾爾,你已經可以操縱屍體了?看來你那便宜老爹還給你留了點有用的東西。”艾爾是對艾蕊薩的愛稱。)
    “這算什麽,給簡小姐轉個圈圈。”灰撲撲的老鼠跳到洗衣盆邊上,一隻腳尖著地,張開雙臂,一圈接著一圈旋轉著,活一個像被永生困在八音盒裏的旋轉小人,簡盯著老鼠嘴角猩紅的血絲,不由想起歌劇裏在墳墓前殉情的朱麗葉,也是這樣淒清美麗。一個奇特的想法突然闖進簡的腦海,既然她這輩子注定隻有痛苦、疲憊和無盡的責罵冷眼,那麽,與其褪去所有的純真善良淪落成像母親那樣殘忍虛偽,還不如把一切留在最美好的時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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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這跳的還挺好...”簡幽幽開口,話音未落,老鼠就大頭朝下掉進水盆裏,跟裏麵苦茶子來了個親密接觸。
    “真抱歉。”對於簡的異樣,艾蕊薩有所察覺,她伸手把老鼠撈了出來,簡卻滿不在乎地說,“沒關係,是那個酒鬼的苦茶子,多用死老鼠的洗澡水泡一泡也好。”居然讓親生女兒浣洗自己的貼身衣物,伏特先生的無恥再一次刷新了艾蕊薩的認知。
    “艾爾,你說如果我是男孩子,我和母親是不是都不用受這樣的罪了?”簡歎了口氣,“我真羨慕你,我要是也是法師就好了,哪怕是跟你一樣的...也行,這樣我就能逃離他們了。”簡不敢明說,艾蕊薩心中了然,隻有亡靈法師的鬼仆才能跟她共享法力,她拉過簡的手,簡在自由玩耍的年紀,雙手卻已經長滿厚繭,像砂紙一樣紮人,永遠緊鎖的雙眉帶著無法解開的愁緒。
    艾蕊薩作為亡靈法師其中一項能力靈魂窺視,能看出簡的靈魂不再像原來那麽潔白純粹,正變得像她父母那樣渾濁黯淡。亡靈法師對靈魂的顏色有自己的認定方法,白色代表純潔,黃色代表貪婪欲望,紅色表示暴力瘋狂,藍色表示頹廢,綠色表示欺騙偽裝,無論什麽顏色一旦變得黯淡都代表生命值低,而病弱老邁的將死之人沒有靈魂。
    “也許吧,簡,這是很明智的想法。”艾蕊薩笑了起來,用手拍了拍簡青灰色的臉,“那些名著是怎麽寫我們這種女孩來著,你還記得麽,一個女孩離家出走結局隻有兩個,要麽墮落,要麽回家,你聽著,簡,如果有一天我發達了,我一定幫你脫離苦海,但是你要記住,不管境遇多麽艱難,都不要像你媽媽那樣,成為女孩從來都不是你的錯,你隻是生錯了地方。”
    亡靈法師在整個阿蘭提亞大陸都是相當邪惡的存在,他們的來自幽暗可怖的深淵,他們的修煉通常要屠戮大量生靈,用來吸收靈魂或者用來煉化怨靈和亡靈傀儡,隻不過艾蕊薩所在的阿瓦塔王國內政混亂,無暇顧及他們這些不安定因素,尤其是在那場被稱為聖戰的漫長戰爭過後,各種汙染和詛咒像瘟疫一樣流竄在各個街區,阿瓦塔再也沒有春夏秋冬,隻有極炎和極寒。
    有傳聞稱,阿蘭提亞聖光會的前會長阿拉戈克臨終時曾經說,“魔神幽拉斯泰已經轉生在陽光之下,我要你們等著惡魔長大成年,使用大赤焰聖光儀式將其獻祭,一切的汙染和詛咒會隨著她被獻祭而消逝,如果獻祭失敗,阿蘭提亞大陸將化作一片寸草不生的荒漠,如晨曦般長眠於海底。”說完便被詛咒徹底侵蝕,化作一攤爛肉。
    將死之人的預言未必是真實的,可當金字塔頂端的人對它深信不疑的時候,它便會成為現實。
    覆巢之下安有完卵,此後,阿瓦塔王室大權旁落,以軍機大臣為首的保守派跟深淵的諸多魔教內外勾結,以國王的名義修改了法律,原本應當送上火刑架的亡靈法師被仁慈寬厚的國王放出監獄,重見天日,原本擁有暗屬性魔法本源的亡靈法師不用再像老鼠那樣東躲西藏,他們甚至把法師和騎士點化為倀鬼,在繁華與貧困並存的阿瓦塔京都招搖過市。
    艾蕊薩回頭看了一眼簡臉上的指甲印,她知道亡靈法師的倀鬼數量有嚴格的限製,一個蘿卜一個坑,很少有亡靈法師會去點化普通人占名額。在成為倀鬼以後,可以獲得一部分亡靈法師的魔法,但生生世世都是亡靈法師的仆人,生殺大權全都捏在亡靈法師手裏,付出和回報完全不成正比,除非走投無路,不然沒人願意做那個可悲的倀鬼。艾蕊薩自己都過著食不果腹的日子,以現在的能力收倀鬼,那隻能是帶著小弟混,三天餓九頓。
    艾蕊薩用鑰匙打開自家的門,一個黃色短發的豐滿婦人正在嬸嬸懷裏哭訴,艾蕊薩認出她是隔壁的伏特太太,每次被丈夫打了就去打女兒,她哭哭啼啼地說“昨天老二發燒,我沒功夫做飯,我就在外麵買的,忘了說不要香菜,結果,結果被我那個男人看到了,當場打了我兩個嘴巴,我就說,我給他生了三個孩子,他不該那樣,結果他就...嗚嗚嗚,姐姐,這日子我活不下去了……”
    “妹子,要不你離婚吧,你瞧瞧他整天醉醺醺的樣子,是過日子的人嗎,這家裏大大小小的事,哪個不是你操持,要我說,我看有他沒他都一個樣。”瑪格麗特苦口婆心地勸說道。
    “唉,一日夫妻百日恩,他連個正經的工作都沒有,我這麽突然離開他,他可怎麽活,我三個女兒將來沒爸爸,這父母離異的不得被將來的婆家嫌棄啊,她們要是因為我嫁不出去,我死都合不上眼睛。”伏特太太搖著頭拒絕了,一副為女兒甘願犧牲的大義凜然模樣。
    艾蕊薩聽這些話聽得耳朵都快起繭子了,看著伏特太太那紅黃參半的黯淡靈魂,隨手把白條雞放在鞋櫃上,幽幽開口說道,“嬸嬸,寧拆十座廟不毀一樁婚,你怎能勸她離婚呢,伏特太太,我可得說你幾句,做人得有良心啊,伏特先生前幾年好的時候送你的衣服首飾不知多少,現在不過是事業不順心情不好喝了幾天酒,你看他不能賺錢,便連他忌口的東西也不上心了,要我說被打也是活該,長長記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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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這孩子,怎麽說話呢,你伏特阿姨一天忙得腳不沾地,偶爾有個疏漏,她男人怎麽說也不該往死裏打她啊。”瑪格麗特勸說道。
    “她自從嫁給伏特先生沒上過一天班,生孩子連著生了三個女孩,家裏吃穿用度全指著伏特先生一個人,換誰誰不鬧心,這都快天黑了吧,伏特太太,你趕緊回去給你男人做晚飯燒洗腳水吧。”艾蕊薩冷冷地下了逐客令。
    “是,是,瑪格麗特,我該走了,不然晚上沒有飯,她又要打我了。”伏特太太灰溜溜地走了。瑪格麗特有些埋怨地看著清歡,“你這孩子,怎麽一點同情心也沒有呢?她都被打得那樣了。”
    “她有什麽可憐的,你信不信,過兩天她和她老公和好的時候,就會說,‘老公,之前你把我打得鼻青臉腫的時候,隔壁瑪格麗特都勸我離婚,但是我愛你,我舍不得你。”艾蕊薩夾著嗓子模仿伏特太太矯揉做作的撒嬌模樣,接著冷聲說道,“誰不知道過不下去要離婚呢,人家被打了那麽多次那樣都沒有離,你一個外人,張嘴就勸人家離婚,這是破壞人家家庭關係。”
    “我,我哪裏有破壞人家庭,我就是看她實在可憐,再這樣過下去,恐怕她會被打死的。”瑪格麗特辯解道,轉移話題說道“好了,艾爾,我看這雞挺肥的,我去做個雞湯,咱們好好補補。”
    瑪格麗特像逃跑一樣拿起白條雞就衝進廚房,“嬸嬸,有件事……”艾蕊薩拿著手裏買藥的單子,上麵高昂的費用讓她不知如何開口,“算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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