洞窟猛獸牙齒般的鍾乳石滴滴答答地滴著水，打散了深潭水麵上滿滿當當的嫩綠青苔，幾隻粉藍色的小魚迫不及待地趁機浮上吐泡泡，卻被伺機而動的油黑蝙蝠吞入腹中。
    “當然不會了，所以，兵馬的事怎麽辦？”艾蕊薩的氣消了一些，懶洋洋地躺在卡修斯的大腿上，從手鐲裏取出牛皮水袋咕嘟咕嘟地灌了幾口，做出一副甩手掌櫃的樣子，以撒鷹隼般審視的目光自然而然地落在卡修斯身上。
    “我想，兵馬的事…最好一半用阿瓦塔的人，一半用深淵的人，兩方分庭抗禮，爭鬥不休，領主的地位便會堅如磐石。”卡修斯斟酌著說道，“然後，我們把墨菲斯托帶著魅魔送去奧斯曼…”
    “把他送過去幹什麽，傳播花柳病給我們丟人現眼麽？”以撒冷冷地打斷他質問道。
    “不是，艾蕊薩，我認為對待一個把劍懸在脖子上的仇敵哪怕是再殘酷的手段都不為過，第一步，是推銷那個鯨落魔藥和殘蝶魔藥，先用這個掏空邊防軍民的身體，然後第二步，奧斯曼的地方官員肯定會請他們喝茶談話，這個時候，就讓墨菲斯托和魅魔們去取悅他們…”
    “這麽愚蠢陰損的詭計你也能想的出，你說有沒有一種可能，人家壓根不會請墨菲斯托喝茶，墨菲斯托剛帶著魔藥走進在奧斯曼帝國的領地，就直接被官兵抓起來上火刑架了做成烤全人了呢？”以撒挑了挑眉毛說道。
    “二十年前，來自深淵的某位魔藥販子有過跟你相同的想法，他倒是有能耐，借著怨靈騷亂的功夫，在奧斯曼南部的黑杜蘭特賺得發家致富，還給自己蓋了個雕梁畫棟的宮殿，結果呢，國王陛下親自南征，一聲令下把他當眾淩遲了，回京後頒布了一條法令，凡灰水十八洲一帶入境人員務必嚴格搜身，如有夾帶成癮魔藥以及製作材料的，不論數量一律火刑處死，奧斯曼一直以來對魔藥販子嚴防死守，你覺得你能成為那個躲過檢查的幸運兒麽？”
    卡修斯當著未婚妻的麵被以撒三番五次地譏諷，不由低下頭去，艾蕊薩想要用手指展開他緊皺的眉頭，卡修斯卻輕輕把她扶起來，拿起鐮刀悶頭刨竹筍。
    “他還特意說是我們灰水十八洲的入境人員啊，他奧斯曼還真是出淤泥而不染啊，跟我們阿瓦塔緊緊挨著還能那樣幹幹淨淨一身白。”艾蕊薩清脆地冷笑兩聲，繡著金邊荷葉的湖藍色手帕也像抹布一樣丟到浮滿青苔的湖麵上。
    她站起來安撫似的拍了拍卡修斯的肩膀說道，“奧斯曼立出這樣的規矩，不就擺明了羞辱阿瓦塔麽，可阿瓦塔政府軟弱得像條去了勢的公狗，屁都不敢放一個，要是換作是我，不管手段多下作，也要親手砍去他們發號施令的腐臭舌頭，看著他們向我跪地求饒。以撒，你看不上墨菲斯托陰損，看不上卡修斯愚鈍，那我希望你能多點能耐，而不是滿口仁義道德，靠打壓旁人來抬高自己的身價。”
    “我記得殿下離開貧民窟剛到公爵府的那天說過，一將功成萬骨枯，不過現在看來，那些戰爭中死去的勇士，也不過是為了江山社稷需要付出一點必要犧牲，對嗎？”以撒諷刺道，把艾蕊薩臉上浸滿汗水的碎發撩到耳後，露出那張掛著狡詐微笑的小臉，仿佛要看破她的偽善和雙標。
    “嗬嗬嗬嗬，隻要犧牲的不是自己，我們在座的任何人都可以顧全大局，不惜一切代價地斬妖除魔，懲惡揚善。以撒，人的立場不同，想法自然也就不同了呀，從前做平民的時候我隻求衣食飽暖，哪怕是寄人籬下苟且偷生也好，如今翻身做領主我就想建功立業，讓我的敵人們對我俯首係頸，讓所有人恐懼我，崇拜我，讓我的臣民都能安然無恙且有尊嚴地活著，這有什麽問題嗎？戰神大人，如果不是當年有像我這樣的人挑起所謂聖戰，哪怕你是天縱奇才也會隨著時間飛逝泯然眾人。”
    “想想看吧，為什麽那麽多的怨靈會從奧斯曼逃竄到灰水十八洲，到底是意外還是有人刻意為之，你比我們清楚，你戰友的英魂還在灰水十八洲飄零，他們戰死在異鄉，他們的家人連他們的屍骨都見不到，隻能拿生前舊物做個衣冠塚聊表哀思，就算不能報仇雪恨，我們也要把所有能找到的陣亡戰士屍骨送回去。”艾蕊薩大大方方地承認了，她摸了摸手腕上的鐲子，一縷陽光照進洞窟，鐲子上褪去陳舊古樸的斑斑鏽跡，泛著血色的金絲晃了一下眼。
    “偽善無恥的政客我見多了，像你舌燦蓮花的丫頭我倒是頭一次見，瞧瞧，太陽都升起來了，你們才摘了這麽幾顆竹筍。”以撒扒拉著竹筐裏寥寥無幾的竹筍說道，他拿出兩隻耳塞塞進艾蕊薩小巧泛紅的耳朵裏，“這回就聽不到笛聲了，好好挖你的竹筍，再過半個時辰我們就回去，聽到了沒有？”
    艾蕊薩聽說又要挖竹筍不禁心生厭煩，索性起身坐到岸邊的竹筏上，把腳伸進布滿青苔的潭水裏，卡修斯平時是最厭惡魔藥的，突然提出魔藥腐化奧斯曼軍民的事，這實在有些反常，艾蕊薩托著下巴沉思著，以撒無可奈何，隻好給艾蕊薩送給兩個紅藍千層餅，艾蕊薩倒也不客氣，大快朵頤地吃起來，就這樣，卡修斯一個人忙活到中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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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這時，洞窟外麵傳來兩個男人的對話聲，艾蕊薩從竹筏上站起來，光腳踩在堅硬的沙礫上，她摘掉耳塞把耳朵貼在刻滿壁畫石壁上仔細聆聽著。
    “累死老子了，可算從那個鬼地方出來了，那群亡靈像狗皮膏藥似的跟在屁股後頭，早知道，就不該發善心替那群小崽子收拾爛攤子。納西塞斯老弟，我看你這隊伍裏的人都少了小一半了吧，你這罷工大隊還得多練啊，砸機器，打老板娘的三腳貓功夫在這地兒不夠看吧？”
    “都是些老弱婦孺罷了，死了還能給我省點糧食，馬庫斯，你也好不到哪去，你那個婆娘還被寄生怪寄生了呢，要不是我剛才眼疾手快，你哪還能站在這裏跟我鬥嘴皮子。”
    “害，不就一個娘們麽，等老子出去領了賞錢，再買他十個八個。誒，我看卡修斯那個廢物的小未婚妻長得可挺帶勁啊，我聽那些學生妹說，她以前是造夢師的女仆，早就給調教得明明白白了哈哈哈哈。”
    “看在物資的份上，我勸你別動那歪心思，那小妞背後是整個深淵，她那個廢材未婚夫再落魄也是梵尼克斯子爵，聽說他的外祖還是拜占庭皇室，這事涉兩國外交，他們怎麽會輕易善罷甘休？”
    “哼，去他的拜占庭皇室，別說他一個八竿子打不著的廢物，就算是拜占庭的皇太後老子也敢玩一玩。你不想想，那造夢師調教出來的小妞，從小吃香喝辣穿金戴銀的，現在跟了那廢物，在這窮鄉僻壤三天餓九頓，她能甘心麽？”
    “馬庫斯，你早晚死在女人手裏，日毒時段快要到了，趕緊找個地方躲起來吧，我看前麵就有個竹屋，但裏麵好像有亡靈。”
    “不管了，大不了就拚個你死我活。”
    以撒不緊不慢地走到艾蕊薩身邊，似乎完全不擔心被人偷家，他指著牆上僵硬詭譎的圖案對艾蕊薩說道，“你看，這是佩特拉部落當年留下的壁畫，距今大概三百多年了，這是他們所信奉的邪神，傳說有操縱太陽的能力，他們的圖騰是太陽的形狀，這是他們的黑日薩滿，主持整個部落刑罰和祭祀活動。”
    “邪神祭祀活動通常特別殘忍，如果田地裏收成匱乏，他們會把戰俘和奴隸拉扔在大鐵鍋裏活活煮死，把靈魂獻給他們的黑日邪神，參加祭祀的村民會分食他的肉身，他們的黑日邪神收下了他們進貢的靈魂，賜予了所有佩特拉人強大的黑暗之力。”
    “在貪婪和欲望的促使下，他們墮入黑暗成為最早的一批活人暗係法師，他們有的力拔千斤通曉未來，有的遊走於生死之間役使亡靈，但是這也有代價，他們必須不斷吸收人類的靈魂供養邪神，否則會全身潰爛而死，這就是你們亡靈法師和黑巫師的最初形態，後世曆史上稱之為‘黑巫師的起源’。”
    “於是，佩特拉人不斷襲擊附近的部落，這股黑暗之力十分強橫，在黑日薩滿勒洛夫斯的領導下，他們一路上幾乎暢通無阻，從今天的版圖來看，他們占領了整個阿瓦塔地區和深淵地區以及大半個奧斯曼地區，勒洛夫斯登基為王，成立了盛極一時的佩特拉王朝，三百多年前拜占庭帝國還是阿拉貢王國，由瘋子女王貝拉統治，波旁帝國也是內憂外患，阿拉貢的使臣和波旁的阿方索二世被迫簽訂條約，成為佩特拉王朝的附屬國。”
    “勒洛夫斯登基以後，對待底層平民不但殘暴狠辣，而且荒淫無度，將阿瓦塔近八成的平民貶為奴隸，奧斯曼地區經濟發達，雖然躲過了被奴役的命運，但也加了很重賦稅，商賈們幾乎入不敷出，叫苦不迭。佩特拉王室更是發明了許多不合理的律法和嚴酷的刑罰，京城的行刑場每天都要處死十多個人，勒洛夫斯的兒子們年歲漸長，到了婚配的年紀，就強征良家婦女入宮，有許多官僚的妻室被王室成員玷汙後不堪羞辱自刀了。”
    “阿瓦塔地區奴隸起義不斷，有一次光法師甚至打傷了勒洛夫斯的右腿，奧斯曼地區和阿拉貢王國的人民同樣忍無可忍，暗中成立了聖光會，在一年一度的朝貢時，阿拉貢的公主凱瑟琳親自前來，請求為自己的臣民減輕賦稅，國王勒洛夫斯腿傷發作無法見客，長子尼祿見其貌美奸汙了她，凱瑟琳公主羞憤交加，在皇宮懸掛白綾，此舉激怒了前來朝貢的眾人，要求尼祿給個說法，尼祿將她許配給自己的弟弟薩米特，一個月不到，凱瑟琳公主慘不忍睹的屍身便懸掛在城牆之上。”
    “這一次徹底惹起眾怒，聖光會集結各方力量一路打到佩特拉皇宮，勒洛夫斯帶著兒子薩米特獻祭了自身召喚出他們一直以來供奉的邪神，也就是後來的那位幽拉斯泰魔神，那位魔神現身在佩特拉皇宮之上，一把幽藍魂火把攻入京城的反抗軍和自己信徒們焚燒殆盡，眉心那顆魔眼散發出比太陽還要耀目的光芒，八條長滿吸盤的觸手幾乎抽幹了天地間的五行靈氣，隨後便化作一股黑氣遁入深淵，在外逃竄的皇長子尼祿也追隨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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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這麽說的話，我們艾蕊薩倒是和那個魔神幽拉斯泰很像。”卡修斯抬起頭說道，“艾蕊薩，你在佩特拉城的時候，有沒有什麽奇異的感覺？比如說，那種站在高處…君臨天下，一切盡在掌握之中的感覺？”
    艾蕊薩懶洋洋地打了個哈欠，靠在以撒肩膀上說道，“哪有什麽君臨天下的感覺，又困又累又餓的，你倆就一點不擔心麽，我們要被偷家了，馬齊斯特他們奔著我們的竹屋去了，他們來了，我們晚上可就沒地方住了，到時候就得躺在大馬路上，天當被，地當床。”
    “害，怎麽能地方住呢，我看這山洞就挺好，風吹不到雨淋不著的，睡前挖竹筍，挖累了就睡覺，正好沉浸式體驗山頂洞人的生活。”以撒欠揍地攤開手，擺出一副無所謂地說道。
    “那你今晚留在這體驗山頂洞人生活吧，我和卡修斯要回竹屋裏睡覺。”艾蕊薩氣鼓鼓地說道，“長篇大論地扯了這麽多，你到底想要說什麽，就為了說我是魔神幽拉斯泰的轉生者麽？那我的信徒們有沒有給本尊留下什麽寶物？”
    “呦，上神大人，您可算問到點兒上了，您應該會遊泳吧，雖說這裏的鬼物我都擺平了，但您身嬌肉貴最好小心點，您先用魂火護體，從這裏遊到另一邊，再按照特定的順序用魂火觸發那邊五個石碑，如果您是真正的轉生者，陣法石門自然會開啟，我會陪著你一起的。”以撒捧著艾蕊薩的臉頰說道，“卡修斯，你也跟著過來吧，瞧瞧你可憐見的樣兒，難不成我還能帶著你未來老婆把你撇下去尋寶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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