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和尚小和尚前腳走，白巾軍後腳就殺到了李家鎮。
    諸葛玄站在山頭上，看著他們燒殺搶虐，久久無語。
    轉天中午，李華和幾個同夥來到了大悟寺。
    諸葛玄一眼認出了之前經常來上香的李華。
    聽老和尚和小和尚說，李華的爹去縣裏賣菜，卻連挑子都被衙役收了。
    他爹氣不過，跟衙役吵了兩句，就被衙役打死了。
    而他娘得知消息後氣急攻心，也隨著一起去了。
    “所以你選擇加入叛軍，被裹挾著四處燒殺搶虐？分不清敵人的你真可悲，你的刀不該是指向那些曾經欺負你的當權者嗎？逮著自己的街坊鄰居乃至親族五服一陣搶掠算什麽本事？”諸葛玄站在李華身旁說道。
    將寺廟搜了一通卻什麽值錢東西都沒找到的李華根本聽不見他說話，隻想把他融了。
    諸葛玄拿著書站在一旁看著他們又是放火燒，又是在燒熱之後澆水，又是用錘子使勁砸，直到最後精疲力盡，不甘的離開。
    臨走前，氣急敗壞的幾人把諸葛玄抬著扔進了山溝，還放火燒了大悟寺。
    諸葛玄：┓( ′?` )┏
    打從這天起，諸葛玄跟坐井觀天的蛤蟆似得，對外界的一切都不清楚。
    他也沒有刻意去計時。
    山溝裏有條小溪。
    紫鼎掉落之地有一棵野桃樹。
    看書之餘，他偶爾幫著澆澆水。
    桃子掛滿樹的時候，山裏的野猴子每次都會過來大飽口福。
    桃兒被它們飽飽吃了七回後，躺在溪邊石頭上看書的諸葛玄終於又看見人了。
    那是兩個禦劍飛在天上、打的不可開交的中年道人。
    他們從別的地方一路打到大悟寺上空。
    交戰一番後，他們又將戰場轉移到了別的地方。
    三日後，其中一個中年人回來了。
    這人長得平平無奇，身材不胖不瘦，不高不矮，屬於放到人堆裏絕對不惹眼的那種。
    他說出的話卻極有氣勢。
    “大瑞已滅，大霖新建，我皇帝陛下憐憫眾生，下旨大赦天下，無論爾等此前有何罪孽，一律既往不咎。”
    “爾等可速前往官府登記造冊，領取田地，三月後未有戶籍者，皆按敵國奸細處置。”
    “本座神丹真人，奉我朝陛下之命，於臨江府神丹峰創建天外仙宗，掌管七州之地，凡有緣者，皆可入我宗門，享長生樂趣。”
    他的聲音震耳欲聾。
    方圓百裏都能聽見。
    其他人怎麽想，諸葛玄不知道。
    諸葛玄的想法是亂世終於終結，新的盛世或將到來，老和尚、小和尚、豆腐西施等人很可能會回到故土。
    “或許他們會找到我，重新把我搬進大悟寺。”
    沒讓諸葛玄久等。
    七天之後，周主簿親自帶著幾個李家鎮的年輕人沿著小溪一路出了山，鬼鬼祟祟探聽著外邊的局勢。
    他們發現了紫鼎，但依舊看不見諸葛玄。
    雖好奇紫鼎為什麽在這兒，但他們並沒有探究，在外頭轉了一圈就又回山裏了。
    很顯然，他們也聽到了那位仙人的話，想出山又擔心有詐，所以出來看看情況。
    “老和尚的想法果然沒錯，如果沒有周主簿這些人，豆腐西施他們怕是要躲在深山裏一直當野人。”目送他們的背影遠去，諸葛玄打了個哈欠。
    次日，周主簿他們帶著一個鎮的百姓下山了。
    一年後，被李華燒毀的大悟寺被百姓們重建。
    紫鼎也被搬了回去，依舊放在院裏充當香爐。
    一切的一切，似乎都沒有變化。
    隻是一些人死了，一些人長大了，一些人被生了下來。
    重新回到大悟寺的第十天，諸葛玄再次見到了周主簿。
    不，應該說周知縣。
    早在一年前，他就已經由大瑞朝桂山縣正九品主簿升任大霖朝桂山縣正七品知縣，足足提升了四個品級。
    吏部給出的理由是他在危難之際沒有放棄百姓，帶著他們在深山之中艱苦求生，沒有和白巾軍同流合汙。
    至於原先的知縣，其一開始就是白巾軍的人，自然被打成賊寇，梟首示眾。
    成為知縣的周主簿許是出於在大山裏同甘共苦的義氣，許是為了便於自己對桂山縣的統治，許是為了讓被白巾軍謔謔的縣內各地盡快恢複過來，上任知縣後他將李家鎮大體能用的人都舉家遷移到了各個鄉鎮去當耆老鄉紳。
    哪怕是豆腐西施這樣沒什麽大用的婦女，也被他分了一百畝良田。
    正因周主簿那波人和被遷移到各地的李家鎮百姓如今大多非富即貴，大悟寺才能被重建的這麽快，這麽富麗堂皇。
    新的大悟寺足有三進院，左右還各有一個跨院，占地足有十多畝。
    寺內雕梁畫棟，古木參天，假山林立。
    除了過去唯一的那尊佛祖像，另有四大菩薩像，都鍍了一層金。
    就連門口都有四大天王像，跟過去不可同日而語。
    唯一缺的隻有和尚。
    周主簿也好，李家鎮那些百姓也好，都心照不宣的沒有招募和尚進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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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們都在等老和尚和小和尚回來。
    等啊等，十年就這麽過去了。
    除了逢年過節回老家祭祖時順便燒香的原住民，隻有依舊住在李家鎮的豆腐西施時不時會來大悟寺打掃衛生。
    她也就成了諸葛玄這十年間唯一的熟人。
    被小和尚一見鍾情的時候，豆腐西施不過才四十出頭。
    進山之時豆腐西施也不過才四十五歲，依舊風韻猶存。
    十八年過去，六十三歲的她已是白發蒼蒼，滿臉皺紋。
    每次過來，她清掃後都會跪在佛前祈禱兒子回來。
    可任誰都知道，如果能回來，她兒子早回來了。
    那場持續七年、最後由仙人出手解決的戰亂害死了太多太多人。
    哪怕他兒子當時已經是舉人，於宛如泥石流般的亂世而言，也不過是一根不起眼的小草。
    豆腐西施求啊哭啊，哭的眼睛都要瞎了。
    別人倒是好心勸她，可又能說什麽呢？
    身為寡婦，兒子就是她的一切！
    這一年，諸葛玄看完了儲存空間裏的所有書。
    許多書他甚至看過好幾遍，都能背了。
    他開始感覺到無聊。
    於是趁著豆腐西施又一次過來時，他撿起地上的木棍，在石板路旁的泥土地上寫了幾個字。
    ——我好無聊，幫我找點有意思的書。
    豆腐西施發現了這些字。
    她沒有感到恐懼，反而十分高興。
    “靈兒？你回來看娘了對嗎？”
    豆腐西施的兒子名喚李靈兒。
    諸葛玄懶得正麵回應，又寫了幾個字。
    ——最好是話本，正書我看膩了。
    豆腐西施喜極而泣：“看多了正書確實容易膩，周主簿在山裏當私塾先生時說過，看正書不過是為了應付科舉，治理天下根本用不著那玩意兒。
    娘當初就不該讓你去科舉，留在鎮上多好啊，你也就不用埋骨他鄉，隻剩鬼魂飄蕩回來。
    如今咱家也有百畝良田，一年的收成完全夠花，娘手裏有錢，這就去給你買話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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