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朝顏回到鬼市的時候，天色已經快亮了，一進去，就看到京墨正在指揮鬼仆們收攤。
    雲朝顏快步走過去，執起他的手診脈。
    “你的身體還沒徹底恢複，怎麽出來了？”
    京墨之前受的傷實在是太重了，雖然雲朝顏妙手回春，休息了幾日，但他的臉色看起來依舊有些白。
    “躺了好幾天，想出來走走，我昨天晚上在鬼市裏轉了好幾天都沒事，小姐，你就放心吧。”
    “你昨天熬夜了？受傷還熬夜？”
    旁邊正在幫忙的烏塔和大祭司道：“昨天鬼主不在，月穆王子擔心鬼市出問題，我們一直跟在身邊呢，不會有事。”
    雲朝顏無奈道：“還是不要熬夜比較好，對身體不好。”
    說完，便扶著京墨回了房間休息。
    剛出來，烏塔和大祭司正等在門外，表情嚴肅。
    “鬼主，我們有一件事，想要和你商量。”
    “給月穆王子治傷的柔然藥材已經送到了，一起送過來的，還有阿那可汗的口諭。可汗知道我們已經找到了月穆王子，知道他受傷，希望能將他接回柔然團聚。”
    兩人是昨天收到的口諭，還沒有告訴京墨，而是先來詢問雲朝顏的看法，因為他們知道雲朝顏在京墨心裏的地位。
    若她不同意，京墨是無論如何也不會走的。
    雲朝顏：“我早就猜到會是這樣。”
    阿那可汗找了京墨二十年，為了他還發動了兩國戰爭，如今終於得償所願，他肯定迫不及待想見到京墨。
    若不是他身為柔然可汗，不能輕易進入大夏疆土，恐怕來的就不隻是口諭，而是他親自過來了。
    “你們問過京墨了嗎？”
    “還沒有。”
    雲朝顏點點頭，道：“去問他吧，我尊重他的一切選擇。”
    兩人頓時鬆了一口氣。
    “多謝鬼主。鬼主還請放心，可汗思念了月穆王子二十年，對他疼愛倍加，就算回到柔然，他也不會受半點委屈。更何況月穆王子和神鳥蘇格魯親近，那邊是得到了草原之神的認可，全草原子民都會尊敬他，愛戴他的。”大祭司鄭重其事地說道。
    當天下午，等京墨睡醒，兩人就將這件事告訴了他。
    雲朝顏本來還以為京墨會有所猶豫，畢竟他之前對柔然的態度並不算好，可沒想到，他隻是思索片刻就點頭答應了。
    “好，我跟你們回去，明天就可以出發。”
    “您答應了？！”
    烏塔和大祭司驚喜萬分：“太好了，我們馬上就寫信稟報可汗，他一定會很高興了！”
    兩人興奮地離開。
    雲朝顏低頭幫他檢查肩膀上的傷，一邊道：“你的傷勢，現在不宜長途跋涉，我還以為你會多留幾天。”
    明天就走，完全超出了她的預料。
    他們剛重逢不久，沒想到這麽快就要分別，而且京墨這一去，成了柔然王子，不知道何時才能再見。
    京墨看著雲朝顏垂下的眼眸，心裏的猶豫一瞬間湧出來，但很快又被壓下。
    “柔然和大夏的長達二十年的戰爭是因我而起，我有義務結束這一切。更何況，小姐和太子的計劃已經展開，大夏舉三代帝王之力，都傾注在武帝身上，根深蒂固，難以鏟除。如今大戰在即，如果我回到柔然，成為柔然王子，也許能幫到小姐。”
    這是大夏朝廷的權力鬥爭，參與的人不是太子就是將軍，京墨一個平平無奇的小人物，留在這裏根本幫不上什麽忙。
    回到柔然，或許還能為雲朝顏做一些什麽。
    雲朝顏輕聲道：“京墨，從兩年前把你救起，我對你隻有一個希望，就是為自己而活。我希望你的一切決定，都是出於自己，而不是為別人考慮。”
    京墨笑起來。
    這幾天受傷養病，他沒再戴麵具，深邃的五官笑起來多了幾分燦爛，陽光下的眼睛呈現出淡淡的琥珀色。
    他看著雲朝顏。
    似乎隻有這個時候，他才敢這樣肆意地看著雲朝顏，用力地將她的模樣印在心裏。
    “小姐，隻要能幫到你，我就已經很高興了。”
    為了不引起武帝的注意，會柔然的隊伍是深夜出發。
    天色還沒亮，車隊就已經整裝待發。
    從這裏去柔然路途遙遠，雲朝顏連夜給京墨準備了很多路上會用到的藥材，還讓人去望山居取來了不少名貴藥物，以備不時之需。
    馬車上鋪著厚厚的被褥，讓京墨躺在上麵也感覺不到顛簸。
    以及路上主要注意的地方，幫京墨換藥的方法，煎藥的手法，雲朝顏都特意交代了大祭司和烏塔，怕他們記不住，甚至寫了厚厚幾頁紙讓他們帶上。
    遠處傳來雞鳴，烏塔催促道：“時間不早，必須出發了。”
    雲朝顏叮嚀的話停住，見馬車窗戶的簾子被掀開，京墨朝她看來，鄭重地看了她好一會兒，千言萬語凝聚成四個字。
    “小姐，珍重。”
    雲朝顏：“叫我朝顏吧，你已經不是我的家丁了。”
    京墨張了張嘴，用盡全力，直到藏在馬車裏的手攥緊成拳頭，才終於第一次叫出這個名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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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朝顏，再見。”
    “出發！”
    帶前麵帶隊的烏塔大喊了一聲，車隊緩緩前行，悄無聲息地離開了鬼市，一點點消失在夜色中。
    馬車中，大祭司幫京墨整理好被子，詢問道：“月穆王子，屬下剛才幫您檢查了行李，您似乎……什麽都沒帶？”
    京墨手腕一翻，取出一個紅黑相間的麵具，放在手中。
    “這就是我唯一要帶走的東西。”
    大祭司有些不解。
    這麵具看起來已經很老舊了，被曬得微微泛黃，做工也稱不上精良，之前月穆王子總戴著就算了，沒想到回柔然竟然隻帶走了這個。
    一定，是對他很重要的東西吧？
    京墨看著手中的麵具，腦海中再次浮現出雲朝顏的臉。
    那時他被武帝當做棄子，心如死灰，已經失去了活下去的希望。
    那天在望山居，陽光燦爛，雲朝顏眼角帶笑地問他：
    “京墨，你想不想賺錢？”
    “你的武功不錯，以後繼續留在這兒給我當家丁，一個月給你三兩銀子，包吃住，等把欠我的錢還清了再走，怎麽樣？”
    “不過你這張臉，現在最好還是不要被人看見比較好，京城不少人都認識你……”
    然後，雲朝顏隨手從旁邊曬藥材的架子拿起一個麵具，遞到他手中。
    “你以後出門就戴著這個吧，京家丁。”
    往事一幕幕浮現在腦海中。
    京墨緩緩閉上眼睛，感覺肩膀的傷口似乎又開始隱隱作痛，牽連四周，連胸口也開始疼了。
    那裏，是心髒的位置。
    “小姐，您給京墨治傷的藥錢，我還沒還清呢……”
    眼角，竟有淚光在閃爍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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