詭異處理局總部，副局長辦公室。
    厚重的紅木門緊閉，但門外走廊上經過的幹員們，都能感受到裏麵散發出的、近乎實質的低氣壓。
    楚書然拿著需要簽字的行動報告，敲響了門。
    “進來。”
    一個帶著刻意拉長尾音、顯得“溫和”實則疏離的聲音響起。
    楚書然推門而入。
    辦公室寬敞奢華，巨大的紅木辦公桌後，副局長賈玉楠正端坐著。她約莫五十出頭，身材微胖，穿著一身剪裁刻意追求年輕化、卻因材質和款式過於花哨而顯得用力過猛的玫紅色套裝，試圖包裹住已不再緊致的腰身。
    她的臉盤圓潤，皮膚保養得算是不錯，但歲月和長期身處權力位置養成的刻薄，終究在眼角和嘴角刻下了深刻的紋路。
    此刻，這些紋路被一層顯然精心塗抹過、卻因粉質略厚而在強光下顯出些許浮粉的粉底液努力覆蓋著。
    眉毛顯然是精心紋繡過的，線條略顯生硬，配合著同樣紋繡的、顏色過於烏黑濃密的眼線，以及塗著當下流行“斬男色”卻與她氣質格格不入的唇膏，構成了一張妝容精致卻透著濃濃“人工感”和掩飾不住疲憊的臉。
    看到楚書然進來，賈玉楠臉上立刻堆起一個堪稱“標準”的、官方式的微笑，嘴角上揚，眼角的魚尾紋也因此擠壓得更深。
    但這笑容如同畫在臉上，眼底深處沒有絲毫暖意，反而帶著一種居高臨下的審視和一絲難以完全掩飾的、對眼前這張年輕得過分也完美得過分臉龐的刺眼感。
    “小楚啊，快坐快坐。”
    賈玉楠熱情地招呼著，聲音甜膩得有些發齁，手指無意識地把玩著桌上一個鑲嵌著水鑽的昂貴鋼筆。
    “哎呀，剛開完一個冗長的視頻會議，真是累得夠嗆。你們這些年輕人精力就是好，像你這樣的，一看就是能挑大梁的。”
    她一邊說，目光一邊像探照燈一樣在楚書然素麵朝天卻清麗絕倫的臉龐、挺拔的身姿以及那身利落簡潔的製服上掃過，隻留下一種讓人不太舒服的“打量”感。
    楚書然神色平靜，微微頷首：“副局長辛苦。”將報告輕輕放在桌上。
    “祈箏市的報告是吧？”
    賈玉楠誇張地拿起報告，卻並不立刻翻開，而是用戴著碩大寶石戒指的手指點了點封麵，“小楚啊，這次你可是立了大功了！‘協助’擊斃s級詭異，了不起，真了不起！”
    她慢悠悠地翻開報告，塗著鮮紅蔻丹的指甲在紙頁上劃過，發出輕微的“沙沙”聲。
    “嗯…寫得…很簡練嘛。”她抬起頭，笑容依舊掛在臉上，“‘不是我吹毛求疵，這個‘牽製’和‘鎖定’具體是怎麽操作的？你的道法沒有備案吧？局裏檔案庫可沒有詳細記錄哦。是不是……也該跟局裏詳細報備一下？這也是為了安全嘛，萬一有什麽隱患呢？作為幹員，這種偷、藏、捂，注重個人，不願考慮集體的思想可要不得哦。”
    她語重心長地說著，身體微微前傾，那濃重的香水味也隨之撲麵而來。
    楚書然依舊平靜：“報告簡略是為了效率。功法涉及傳承隱秘，已按保密條例在附件中說明核心安全參數。牽製過程涉及戰術細節，已在行動複盤會上口頭匯報過。”
    “哦？是嗎？”賈玉楠臉上的笑容淡了一分，眼底閃過一絲不耐，但很快又被更深的“關切”取代，“那…現場呢？雖然很快被硝煙擋住了，但……你在做什麽呢？按照規定，第一時間應該是保護現場，等待專業收容小組，收集核心樣本才對啊！”
    她的聲音略微拔高，帶著一絲“痛心疾首”的責備，“詭異的結晶呢？那可是s級詭異的結晶！無比珍貴的研究材料和功勳憑證！怎麽在報告裏……一個字都沒提？小楚啊，這麽大的功勞，你怎麽能這麽不放在心上呢？是不是……有什麽不方便說的？”
    她緊緊盯著楚書然的眼睛，試圖從那雙深潭般的眸子裏找出一絲慌亂。
    楚書然迎著她的目光，臉上恰到好處地浮現一絲遺憾和無奈：“先觀察確認目標徹底死亡，這是標準流程。至於詭氣結晶……副局長，先不說並不是每一隻詭異死後都會留下這東西的，侯臣最後還被數枚重型穿甲彈正麵擊中，湮滅性爆炸下，部分殘軀瞬間氣化，能量場極度混亂。就算有結晶……恐怕也未能幸免，在那種毀滅性的能量衝擊下化為烏有了。若需要，我可以補充一份詳細的分析說明。”
    賈玉楠臉上的笑容徹底掛不住了，嘴角微微向下撇，顯露出法令紋更深的刻薄相。她抓起筆，在報告上用力劃下簽名，筆尖幾乎要戳破紙張。
    “下次！注意！行動要規範！報告要詳實！不要總想著……個人英雄主義！細節！細節決定成敗！下去吧！”她的聲音失去了偽裝的溫和，透出強壓下的惱怒。
    “是，副局長。”楚書然拿起報告，轉身離開。
    門關上後，賈玉楠猛地將手中的金筆拍在桌上，發出“啪”的一聲脆響。她煩躁地拿起桌上的化妝鏡，看著鏡中的自己，手指用力按了按眼角的細紋，又抿了抿略顯幹涸的鮮豔唇膏，眼神陰鷙地盯著門口的方向。
    走廊上，幾個“恰好”路過的成員交換著心照不宣的眼神。
    “賈局又在‘關心’楚幹員了……”
    “這哪是關心？分明是找茬！楚幹員立了這麽大功，連句像樣的表揚都沒有！”
    “噓……小聲點！不過……賈局今天那臉色，嘖嘖，粉都蓋不住了。她是不是……”
    離開總部的楚書然沒有坐上專車，而是光明正大的打起了電話。
    “喂，顏禦，商沁瑤是不是離祈箏不遠？正好讓她來幫我個忙。”
    ……
    幾天後，寅國都城
    楚書然和蕭穹和被一名神情肅穆、身著深色中山裝的工作人員引領著，穿過掛滿名畫的幽深長廊，步入一間明亮卻威壓感十足的會客室。
    巨大的落地窗外是精心雕琢的中式園林景致。沙發上，三位氣度威嚴的中年人早已等候。
    居中者麵容儒雅，目光卻如鷹隼般銳利，正是主管寅國安全與特殊事務的陳正部長。
    他左側是一位肩章璀璨、不怒自威的陸軍上將林振兵；右側則是戴著金絲眼鏡、氣質儒雅卻眼神精明的科學院泰鬥王啟明院士。
    “同誌們，快請坐。”陳正部長聲音溫和，帶著長輩般的關切，抬手示意幾人在對麵的沙發落座。
    “謝謝陳部長，林將軍，王院士。”楚書然動作帶著些許屬於這個年齡的青澀拘謹，但坐姿卻努力挺得筆直，清澈的眼眸迎向三位大人物。
    一旁的蕭穹緊張又好奇的四下張望，雙手有些無處安放。
    “小楚同誌，”陳正部長語氣轉為莊重，“首先，我代表中樞，代表寅國人民，向你，以及詭異處理局所有英勇奮戰的同誌們，致以最崇高的敬意和最誠摯的感謝！”
    他目光中充滿了對年輕英雄的讚許，“你們挽救了無數生命，這證明我們詭異處理局，是一支關鍵時刻靠得住、頂得上的力量！你是國家的功臣！”
    “部長過譽了，我們…隻是盡了職責。”
    楚書然聲音清亮，帶著一絲恰到好處的靦腆。
    她與蕭穹出奇的一致，眼神清澈見底，完全符合一個年輕人驟然麵對國家最高層時應有的反應——緊張、謙遜，又帶著被認可的激動。
    “不，這份讚譽，你們當之無愧！”林振兵上將聲如洪鍾，語氣中除了讚賞，更多了幾分對年輕戰士的期許，“祈箏市的戰鬥，軍員協同模式至關重要！”
    王啟明院士推了推眼鏡，接口道：“侯臣的殘骸和戰場數據，對我們研究s級詭異的特性和力量體係價值連城！你的這些年輕同誌的貢獻，不僅在於戰鬥，更在於為未來科研突破的關鍵貢獻！”
    高層們毫不吝嗇的誇讚，讓會客室的氣氛溫暖而振奮，仿佛長輩在勉勵前途無量的傑出晚輩。
    寒暄過後，話題轉向了冰冷的現實。
    陳正部長的臉色沉了下來：“接下來的事情，們提前知道也好。”
    “第一，是南洋的問題。”林振兵上將的聲音帶著沉痛，“我海軍一支精銳驅逐艦編隊，連同三百餘名官兵，在c17海域……失聯了。最後傳回的信號混亂不堪，至今仍未查明血汙詛咒出現了什麽變化。”
    “海軍搜救力量已經出動，但在有些排查上，常規手段收效甚微。我們需要處理局最頂尖的調查員隨軍行動，局裏成員實戰經驗最豐富、對高等級詭異認知更深。你們後續可能需要很大一部分人手作為特別顧問，加入這次搜救！”
    “第二，”陳正部長接著道，語氣前所未有的鄭重，“鑒於詭異事件的頻發和升級，對社會造成的衝擊日益加劇……中樞經過反複研判，決定對詭異事件采取‘半公開’政策。”
    “半空開？”
    “並非完全公開所有恐怖細節引發恐慌，而是有計劃、有步驟地向民眾傳遞‘超自然威脅客觀存在’的信息，普及基礎防範知識，引導社會力量有序參與基層防控。”
    “我們將賦予處理局及其授權人員，包括你們這些一線精銳，在緊急狀態下更大的臨機決斷權和特殊資源調配權。這意味著你們可以在特定情況下，有限度地調用地方治安力量甚至部分軍事資源，建立快速響應機製。相關立法和配套政策正在加速推進。”
    這意味著處理局成員，尤其是像楚書然這樣的頂級戰力，其地位和權限將得到空前提升。
    “這是國家對你們的信任，也是賦予的重任！”陳正部長看著眼前年輕人充滿朝氣的臉龐，語重心長，“處理局的各個成員作為標杆人物，對未來政策的推行至關重要。寅國人民也需要更多抵抗詭異的中流砥柱！”
    一番談論下來，走出國賓大廈的蕭穹滿麵紅光，熱血澎湃。
    楚書然則是揉了揉發脹的太陽穴。
    光是連著趕路出差、寫報告、談話還沒完，還得去研究院提供道法的備案數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