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三下午的音樂課，老師宣布進行期中測評獨唱。當叫到陳希的名字時，一向從容的文學社社長突然僵在原地。
    "陳希？"老師再次點名，"《故鄉的雲》準備好了嗎？"
    陳希的手指無意識地絞著衣角，嘴唇抿成一條蒼白的線。張濤從未見過這樣的陳希——那個總是用詩歌和笑聲填滿每個角落的陳希，此刻像是被按了靜音鍵。
    "我..."陳希的聲音像是從很遠的地方傳來，"可以寫音樂分析代替嗎？"
    教室裏響起竊竊私語。陳希的音樂天賦眾所周知，去年還代表學校拿過市級朗誦比賽一等獎。
    音樂老師皺眉："這是演唱測評，陳希。你不是一直唱得很好嗎？"
    一滴汗從陳希的額頭滑下。坐在他旁邊的張濤注意到他的肩膀在微微發抖。
    "我...今天嗓子不舒服。"陳希勉強擠出一個微笑，"真的非常抱歉。"
    老師最終同意他下周補測。陳希如釋重負地坐下，指尖冰涼。張濤悄悄在桌下握住他的手，感受到一陣輕微的顫抖。
    下課鈴響，陳希第一個衝出教室。張濤正想追上去，卻被薛珅攔住。
    "別去。"薛珅推了推眼鏡，"他需要空間。"
    "但他明顯不對勁！"張濤焦急地看向門口，"你見過陳希拒絕表演嗎？"
    薑凡默默遞過一張折疊的紙條："他上周落在我書包裏的。"
    紙條上是陳希潦草的字跡："聲帶複檢報告。請保管，別讓姑姑看到。"
    張濤小心地展開報告，上麵的醫學術語讓他皺起眉頭：""聲帶陳舊性損傷"..."5歲左右形成"..."人為壓迫痕跡"...這是什麽意思？"
    薛珅和薑凡交換了一個眼神。
    "我們也不確定。"薛珅低聲說，"陳希從不談童年。隻知道他父母早逝，由姑姑帶大。"
    薑凡補充："但他偶爾會做噩夢，喊著"不要唱歌"之類的夢話。"
    張濤的心揪緊了。那個總是用詩歌和笑聲溫暖別人的陳希，竟然背負著這樣的秘密。
    手工社的活動室充滿了彩線的香氣和女生的談笑。薑凡坐在角落，專注地編織著那條綠色手繩上的音符裝飾。張濤坐在他旁邊，笨拙地嚐試一個基礎結，卻總是打成死結。
    "放鬆。"薑凡輕聲指導，"線需要呼吸的空間，就像..."
    他的話被一位大三學姐打斷。"薑學弟？"學姐遞來一個彩虹色的手環，"看你對手工這麽認真，送你個樣品。這是我們社團的象征。"
    薑凡禮貌地接過手環。就在他翻看內側的瞬間，臉色突然變得慘白。手環從他指間滑落，他的呼吸變得急促，瞳孔放大像是看到了什麽可怕的東西。
    "薑凡？"張濤慌忙扶住他搖晃的肩膀，"怎麽了？"
    薑凡的嘴唇顫抖著："這個標記..."
    張濤撿起手環，在內側看到一個模糊的"r"字母，像是被刻意燙上去的。
    學姐困惑地眨眨眼："這是上屆社長設計的ogo，r代表rainbo..."
    薑凡猛地站起來，椅子在地板上刮出刺耳的聲音。"抱歉，突然想起有事。"他抓起書包衝出門外，連未完成的手繩都忘了拿。
    張濤追出去，在走廊拐角處找到了扶著牆喘息的薑凡。
    "是"彩虹計劃"。"薑凡的聲音嘶啞，"那個"r"...和廢棄實驗室裏文件上的標記一模一樣。"
    張濤突然想起林小雨提過的失蹤樣本："r樣本？"
    薑凡點點頭："我不記得細節，但看到這個標記時...有種強烈的恐懼感。"他的手仍在微微發抖，"就像被關在小黑屋裏，有人逼我..."
    張濤握住薑凡的手，感受到不尋常的冰涼。"深呼吸。"他輕聲說，"你現在安全了。"
    薑凡慢慢平靜下來，但眼神依然恍惚："陳希的報告，那個手環，還有...這一切都有關聯。我們需要找林小雨談談。"
    周六的科學博物館之旅是薛珅精心策劃的"四人情感數據收集活動"。他在群裏發了詳細的行程表，精確到每分鍾的安排，包括"11231145 星空展廳：觀測浪漫反應數據"。
    "這算約會嗎？"陳希在門口碰頭時調侃道，看起來已經恢複了平時的狀態，隻是說話時仍不自覺地摸著喉嚨。
    薛珅推了推眼鏡："嚴謹的科學考察。"
    薑凡默默遞給陳希一個保溫杯："枇杷膏泡的水。對嗓子好。"
    博物館裏人潮湧動。四人按照薛珅的計劃依次參觀了物理廳、生物廳，最後來到星空展廳。這裏燈光昏暗，半球形的穹頂播放著宇宙演變的投影，遊客們躺在傾斜的座椅上仰望"星空"。
    "根據研究，浪漫氛圍會刺激多巴胺分泌。"薛珅小聲解釋，同時打開平板準備記錄，"我設計了對照組實驗，先觀察薑凡和張濤在—"
    "我們自己逛！"陳希突然拉起薛珅的手臂，"半小時後紀念品店集合！"他朝張濤眨眨眼，迅速把不情願的薛珅拖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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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張濤和薑凡麵麵相覷，最終忍不住笑起來。"薛珅的約會計劃。"張濤搖頭，"連擁抱時間都要精確到秒。"
    薑凡輕輕碰了碰張濤的手背："要...躺下看嗎？"
    他們選擇了角落的兩個座位。當燈光完全暗下，銀河在頭頂緩緩流轉時，薑凡的手悄悄找到了張濤的。十指相扣的觸感比任何星雲都更令人心跳加速。
    "小時候，"薑凡輕聲說，"父親禁止我看星空。說那會分散注意力。"
    張濤側頭看他，星光在薑凡的睫毛上跳躍："那你是怎麽愛上天文的？"
    "aex。"薑凡的嘴角微微上揚，"他被李教授收養後，每年暑假都會去瑞士的山上觀星。十三歲那年，他偷偷寄給我一張星雲照片，背麵寫著"這是我們的基因能到達的地方"。"
    投影切換到北鬥七星，薑凡指給張濤看："那是薛珅最喜歡的。他說星星是宇宙中最誠實的東西——無論人類怎麽定義它們，都按照自己的規律存在。"
    "那陳希呢？他喜歡什麽星座？"
    "陳希說星座是宇宙的詩篇。"薑凡的聲音帶著罕見的溫柔，"他總能在最黑暗的夜裏找到最亮的比喻。"
    張濤突然意識到，薑凡談起其他兩人時，語氣中沒有一絲嫉妒或勉強，隻有純粹的了解和接納。這種自然的親密感讓他胸口發燙。
    "你們三個...真的很特別。"張濤輕聲說。
    薑凡轉頭看他，星光在他的眼中閃爍："現在是我們四個。"
    他們的距離不知不覺靠近，呼吸交融在星空的幻影下。就在雙唇即將相觸的瞬間，一聲輕響從後方傳來——薛珅的平板掉在了地上。
    兩人迅速分開。薛珅站在幾步之外，眼鏡反射著變幻的星光，看不清表情。陳希則在他身後，臉上帶著了然的微笑。
    "數據收集完畢？"張濤試圖緩解尷尬。
    薛珅僵硬地彎腰撿起平板："設備故障。"
    陳希笑嘻嘻地摟住薛珅的肩膀："我們的科學家剛剛發現，嫉妒也是情感數據集的重要組成部分。"
    薛珅的耳根瞬間變紅："荒謬。科學觀察需要客觀..."
    "客觀你個鬼。"陳希奪過他的平板，展示給張濤看——屏幕上是一個心率曲線圖，在某一時刻突然飆升到120，"看到沒？這就是他目睹你們差點親上的生理反應。"
    四人陷入一種奇怪的沉默。張濤不知該如何反應，薑凡則盯著自己的鞋尖，而薛珅...薛珅罕見地失去了所有語言能力。
    最終是陳希打破了僵局："好了，孩子們，讓我們成熟地談談這個。四個人，複雜的情感，沒有現成的社會模板...誰有什麽建設性意見？"
    薑凡抬起頭："不必平均。"
    "什麽意思？"張濤問。
    "我們之間的情感...不是等量分配的。"薑凡斟酌著詞句，"就像星星之間距離不同，但依然構成星座。"
    薛珅慢慢找回了聲音："數據支持這個比喻。人類情感本來就是非線性的複雜係統。"
    陳希笑著搖頭："詩人說，愛不是切蛋糕，非要每人大小相同。重要的是..."他突然咳嗽起來，喉嚨裏發出不自然的摩擦聲。
    薑凡立刻遞上保溫杯，薛珅輕拍他的背，張濤則擔憂地扶住他的肩膀。陳希喝了水，勉強笑笑："重要的是...當有人需要時，其他人都能在場。"
    四人站在模擬的星空下，被銀河的光暈籠罩，某種無需言說的理解在沉默中達成。薛珅首先伸出手，然後是薑凡，陳希，最後張濤將自己的手覆在最上方——一個笨拙但真誠的誓言。
    離開博物館時，陳希突然說："我想試試...再唱一次歌。"
    空無一人的音樂教室裏，夕陽透過百葉窗在地板上投下金色的條紋。陳希站在鋼琴旁，其他三人坐在前排，像是等待一場重要演出。
    "這是...我媽媽教的最後一首歌。"陳希的聲音很輕，"五年沒唱了。"
    他的手指輕輕放在琴鍵上，彈出幾個簡單的音符。當歌聲響起時，確實不如平時說話時流暢——有些嘶啞，偶爾斷在奇怪的地方，但卻有種破碎的美感，像透過裂紋照射進來的陽光。
    "小星星，亮晶晶，
    告訴我你的小秘密..."
    唱到副歌時，陳希的聲音完全啞了。但他沒有停下，隻是繼續用氣音完成旋律，眼淚無聲地滑過臉頰。
    歌曲結束，教室裏安靜得能聽見窗外落葉的聲音。然後三人同時站起來，走向陳希，將他圍在中間。沒有掌聲，沒有評價，隻有四個人的呼吸交織在一起。
    陳希摸著喉嚨，笑了："比想象中疼...也比想象中好。"
    薛珅遞上筆記本，上麵寫著最新的數據記錄："聲帶振動頻率異常，但情感傳遞效率...破表了。"
    薑凡則拿出那條終於完成的綠色手繩，小心地戴在陳希手腕上："音符的位置...是根據這首歌的旋律排列的。"
    張濤隻是緊緊擁抱了陳希，感受到其他兩人的手臂也環繞上來。在這個擁抱中，不需要解釋陳希的聲帶傷痕是怎麽來的，不需要討論四人關係的定義，也不需要知道那個"r樣本"究竟是誰。此刻，隻有這個真實的、不完美的、溫暖的聯結。
    就像薑凡說的，不必平均，隻需真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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