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術後的第三天，陳希發現自己開始做夢。
    夢裏是蒸汽長安的銅鍾聲，混著齒輪咬合的哢噠響動。他站在鍾樓頂端，腳下是綿延不絕的黃銅管道，而薑凡、張濤、薛珅三人站在不同的方位，手裏各自握著一枚齒輪。
    他伸手想抓住他們，可夢境驟然碎裂——
    "……希！陳希！"
    現實的聲音刺入耳膜，陳希猛地睜開眼，發現自己正死死攥著薑凡的衣領，而對方的手掌貼在他的後頸，指腹壓著某個穴位，微微發燙。
    "你差點把自己勒死。"薑凡的聲音很低，鏡片後的眼睛在昏暗的實驗室燈光下顯得格外沉靜，"夢到什麽了？"
    陳希張了張嘴，卻發現自己根本不記得夢境的內容，隻有一種強烈的、近乎窒息的失落感堵在胸口。他鬆開手，指尖無意識地摩挲著薑凡的衣領邊緣，那裏有一道細微的銅鏽色痕跡。
    "……不知道。"他最終低聲說，"但總覺得……少了什麽。"
    薑凡沒說話，隻是抬手摘下了眼鏡。鏡腿上的刻痕在燈光下泛著微光，他沉默片刻，突然開口："你的發卡。"
    陳希一愣，抬手摸向自己的金發——那枚黃銅齒輪發卡不知何時鬆脫了，正被張濤的機械指節輕輕捏著。
    "你的機械臂……"陳希盯著張濤。
    "它自己動的。"張濤的聲音有些啞，他試圖控製機械臂，可金屬關節卻固執地懸在半空，齒輪紋路微微發亮，"我明明已經刪除了所有相關程序，但它還是……記得。"
    空氣安靜了一瞬。
    薛珅的腳步聲從門外傳來，他手裏拎著一壺熱茶，劍鞘上沾著未幹的夜露。一進門，他的目光就落在了三人身上，眉頭微皺："又發作了？"
    薑凡點頭："記憶殘留比預計的嚴重。"
    薛珅沒說話，隻是走到陳希麵前，伸手撥開他的金發，指尖輕輕按在他的太陽穴上。陳希下意識閉眼，熟悉的觸感讓他脊背微鬆——薛珅的手上有常年握劍的繭，可觸碰他時總是很輕，像在確認什麽珍貴之物的存在。
    "體溫偏高。"薛珅低聲道，"量子糾纏導致的神經負荷。"
    "你們呢？"陳希睜開眼，目光掃過三人。
    張濤的機械臂還在輕微震顫，薑凡的眼鏡裂痕裏隱約滲出銅色液體，而薛珅的劍氣不受控地在空氣中凝成細小的藍光。
    四人沉默地對視著，某種無言的默契在空氣中流轉。
    最終，陳希伸手抓住張濤的機械臂，把它按在了自己的胸口。
    "聽著，"他輕聲說，"如果我們的身體比大腦更誠實……那不如讓它自己決定。"
    張濤的呼吸一滯，機械臂的紋路驟然亮起，納米纖維自發纏繞上陳希的手腕，像某種無聲的回應。
    薑凡的眼鏡在這一刻發出細微的嗡鳴，數據流在鏡片上飛速滾動。他伸手按住鏡架，低聲道："……它在恢複。"
    "什麽？"薛珅問。
    "被刪除的記憶。"薑凡的聲音罕見地帶上了一絲波動，"它們在量子層麵形成了獨立回路……我們的身體在嚐試重構。"
    陳希突然笑了，金發垂落，遮住了他的眼睛。
    "所以……"他輕聲說，"我們根本忘不掉，是嗎？"
    無人回答。
    但張濤的機械臂收緊了，薛珅的劍氣無聲地環繞住四人，而薑凡的眼鏡片上，倒映著他們彼此交疊的身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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