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默並不是一個合格的鄰居。
    畢竟沒有誰家鄰居一大清早就出現在自家飯廳裏。
    還十分悠閑地吃著早飯。
    沐瑤盯著那個後腦勺，恨不能盯出一個洞來。
    “今天你又有什麽理由？”
    宋默本來正跟沐熠璿一起吃早飯，聽見這道不善的聲音，咽下食物後回頭跟她打了個招呼，“起來了？”
    沐熠璿也瞧見了她，十分熱情的招呼她過去，“媽媽！”
    沐瑤隻好走過去，問不要臉的鄰居，“誰許你來的？”
    宋默說，“我用不慣外麵的阿姨，家裏的過兩天才能來，你家這位手藝倒是合我胃口，我跟她商量好了，這幾天先借她使使，放心，我給生活費了，不白使。”
    剛巧阿姨給她送早飯，聞言附和，“是啊沐小姐，我答應先生了，多雙筷子而已，您不會介意吧？”
    沐瑤冷笑連連，“我又不是雇主，你倆演什麽雙簧呢！”
    說完，覺得實在生氣，再也忍不下去了，一腳踹在他坐的椅子上。
    “你這麽挑剔，把她叫過去不就行了？我不需要！”
    “你不需要孩子還需要呢！”宋默拉她入座，示意她稍安勿躁，剝了個水煮蛋放進她麵前的盤子裏，“大清早的，火氣別這麽大，先吃飯。”
    沐瑤說，“我看見你就沒胃口。”
    宋默噎了一下，轉頭對呼啦啦喝粥的沐熠璿說，“小小男子漢吃完沒有？”
    沐熠璿喝掉最後一口粥，舔著嘴巴把碗底亮給大人看，“喝光了！”
    “真棒！”宋默起身示意他出發，順手還給他拿了瓶牛奶，準備讓他路上喝。
    沐熠璿立馬溜下椅子顛顛往沙發跑，去拿他自己的小包。
    兩人這一組默契的配合，把沐瑤搞的一頭霧水，看宋默拿著一大一小兩頂鴨舌帽等在門口，這才發現他穿著休閑，忍不住問，“你帶他幹嘛去？”
    宋默說，“出去玩，中午就不回來吃了，你好好休息。”
    沐瑤突然覺得不對，他對孩子的態度不對。
    “你到底來幹嘛的？”
    如果是為了她而來，怎麽會一直跟孩子待在一起？
    宋默把鴨舌帽往自己腦袋上一扣，不無疑惑的說，“度假啊，看不出來麽？”
    沐瑤，“……”
    沐熠璿收拾好了自己的小包跑到沐瑤麵前親了她一下，跟她說，“媽媽你在家要乖哦，我會給你帶禮物的！”
    說完利落的跑向另一個大人，小手一伸，頭一仰，要牽手。
    宋默十分上道，一手給他扣上帽子，一手牽住軟乎乎的小手，示意他，“跟媽媽說再見。”
    小孩立馬就揚起小手，“瑤寶貝再見！”
    說完，兩人頭也不回的出門了。
    ……
    沐瑤無語的坐了好一會才歎口氣拿起筷子。
    沐媽媽從房間出來，見沐瑤沉默的吃著飯，隨口問，“他倆走了？”
    顯然是早就知道。
    沐瑤頭也沒回，“別問我，我現在不想說話。”
    兩人這一出門，果真下午才回來，沐熠璿還是被抱回來的，習慣了睡午覺，玩了一個上午，小家夥吃了午飯就犯困，硬撐著又玩了兩個小時，還是沒忍住睡了過去，宋默隻好把他帶回來。
    沐瑤看他小心翼翼輕手輕腳把孩子放到床上，還貼心的拍了拍，讓他繼續熟睡，親密又自然，看不出一點隔閡。
    下意識拽緊了手心。
    直到兩人下來客廳，宋默去給自己倒水。
    她才下定決心問，“你是不是都知道了？”
    “嗯？”宋默喝了一口水，眼神不解。
    沐瑤嚴肅且認真的直視他，“璿璿的事，你早就知道了。”
    這一次，不是疑問，是肯定。
    這段時間他的表現，毫無差錯，叫她一點沒懷疑他對孩子的態度是不是有問題，同時也把上次唐暮晨跟她說的事忘到腦後了。
    要不是今天突然發覺不對，她也想不起來助理曾經說過的話。
    難怪他突然大方的讓她走，各種吃的用的不盡其數，還有那麽多大手筆的禮物，飛機，房子，甚至是追來這裏，原以為都是為了她，現在才恍然，是為了孩子！
    沐瑤攥緊了雙手，害怕，擔憂，恐慌，各種情緒混雜在一起，齊從心底蔓延上來，叫她全身止不住的顫抖，眼眶瞬間就紅了。
    “我不會把他給你的！”
    宋默心下一慌，忙放下水杯去拉她入懷，柔聲安撫，“你先別著急，聽我說，我是早就知道了，但你放心，我不會跟你搶的。”
    沐瑤紅著眼僵著身體，目光炯炯看著他。
    宋默說，“相信我瑤瑤，我不會跟你搶孩子的，他永遠是你的。”
    沐瑤半信半疑，仍是不肯放鬆。
    宋默心底無奈，攬著她到沙發坐下，掏出手機找出資料給她看，“這是公證過的遺囑，如果我出現意外，我名下所有財產全部由璿璿繼承，你看清楚，隻是財產，不包括宋家，你不點頭，他永遠隻會姓沐。”
    文件不長，內容言簡意賅，就是他說的這個意思，沐瑤盯著沐熠璿三個字看了良久，心情終於逐漸平靜下來，身體也跟著放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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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其實不用的。”沐瑤把手機還給他，“你沒必要這樣做。”
    宋默說，“這是我欠他的，隻能以這種方式盡量補償，不要拒絕好嗎？”
    沐瑤不知如何回答，隻能沉默的咬著唇看著前方的茶幾。
    “瑤瑤。”宋默輕柔的扳過她的肩膀，讓兩人麵對麵，目光真誠看進她的眼底，“我很抱歉之前對你說的那些話，請你原諒我，那些對你的中傷和猜想都不是我的本意，我隻是因為嫉妒才口不擇言傷害你，對不起。”
    這席話他一直想跟她說，可始終找不到機會，今天終於說了出來，隻覺得心情格外舒暢。
    沐瑤卻愣愣看著他，完全沒想到他會如此真誠的跟自己道歉。
    眼前的人跟記憶中似乎完全不一樣了，以前的他，年輕氣傲，盛氣淩人，天生自帶一股上位者的桀驁，看誰都跟睥睨眾生似的，隻有在她麵前才有幾分柔軟，而如今，五官樣貌並沒有什麽變化，雙眸依舊深邃明亮，沐瑤卻能清晰的感受到，他變了，變得善解人意，穩重內斂，連臉部輪廓似乎都跟著柔和了。
    這種感覺不是現在才有的，從手術後他們第一次交談，她就有所察覺，直到此刻，感覺達到頂峰。
    宋默無法知道她在想些什麽，隻是看她呆愣愣看著自己不說話，忍不住摸了摸她臉頰，柔聲說，“告訴我瑤瑤，你當初離開的真正原因是什麽？”
    “我……”沐瑤欲言又止，不知道該不該說。
    宋默看她的眼神溫柔極了，“我隻是想知道，答應你的所有事依然有效，我們開誠布公好嗎？”
    他的表情不像作假，沐瑤幾經猶豫，最終閉眼緩了緩情緒，下定決心開口，“我聽見你說，不要孩子。”
    這句話曾經一度成為她心口的痛，每每想起來，都忍不住淚流滿麵。
    宋默表情出現一絲裂縫，隨即越來越古怪，充滿了不可思議，目瞪口呆，最終定格在哭笑不得，“你以為我不想要孩子？”
    難道不是嗎？
    沐瑤不明白他這一係列變幻莫測的表情是什麽意思，隻用眼神回答他。
    宋默沒忍住笑出了聲，苦笑。
    “你居然以為我不想要孩子？”
    說完隻覺得更好笑了。
    於是，沐瑤就看著他放開自己，靠進沙發椅背裏，用手按在兩邊太陽穴，借以掩住眼睛，笑個不停。
    隻是嘴角那笑，怎麽看怎麽苦澀。
    她十分不明不白，卻沉默著沒有催促，耐心十足等他自己平靜。
    終於，宋默笑夠了，放下手長長舒了口氣，再睜開眼看向她時，眼神一派澄明透徹，仿佛多年的心結被解開了，陰鬱一揮而散。
    “我一直以為你是害怕我不顧你的身體情況，要留下孩子才跑的，你不想要他，所以當時看見你帶璿璿出現我才會那麽生氣，你卻以為是我不想要孩子，瑤瑤，你知道這件事多離譜嗎？你想要他，我也想要他，但是我們都以為對方不想要！”
    合著這五年來，他們彼此之間受的苦難折磨，全是一場誤會！
    “……”這下換沐瑤目瞪口呆變幻莫測了，“可是我明明聽見你說……”
    宋默說，“當時那種情況，我拿不準你的心思，又沒勇氣把事情告訴你，所以我一直在猶豫，如果要，就必須給你強製戒斷，你知道我做不到的，看見你難受我就腦袋一片空白，隻想讓你舒服，我又想著也許孩子會讓你重新鮮活起來，就算他不能平安健康出生，隻要你能活下去就行，可我也有私心，我們已經失去過兩個孩子，這一個就算他來的不是時候，我也想要他。”
    在沐瑤的震驚中，他直視她的眼睛，目光誠摯，不再逃避任何問題，“瑤瑤，不管是你，還是孩子，我從來沒有想過放棄你們任何一方。”
    他都想要。
    以前是，現在也是。
    這些話對沐瑤來說，猶如晴天霹靂，震的她腦袋一片空白。
    她一直以為他不想要孩子，以為他強勢霸道不可理喻，所以才馬不停蹄想要離開，孩子生下來後更是不敢讓他知道分毫，費盡心思隱瞞。
    哪裏知道，這件事從頭到尾都是一場烏龍。
    她無法想象，如果當初他們彼此把話說明白，在宋家戒斷留下孩子，會是怎樣的一番光景。
    隻一點她可以確定，如果沒有離開，璿璿百分百不用受那麽多罪，生下來就能得到治療，也許還在繈褓裏就痊愈了，他會跟正常孩子一樣長大。
    是他們的彼此猜忌和不信任，才讓孩子平白受了那麽多苦。
    沐瑤心裏發苦眼睛泛酸，想到孩子這些年的遭遇，越想越難受，最終忍不住以手掩麵，落下淚來。
    她受的那些苦難，她從來沒有怨懟過，包括染上毒癮，她都隻覺得是報應，她自己的報應，她沒真的怪罪過他，隻是委屈，數不盡的委屈。
    可孩子，是她心底最深的痛。
    宋默心裏也難受，跟她和孩子受的苦比起來，他這五年的擔驚受怕失望絕望，根本不值一提。
    見她哭了，心更是酸澀到發緊，下意識把人攬進懷裏，讓她盡情發泄情緒。
    “沒事了瑤瑤，沒事了。”
    他不說話還好，一說話，沐瑤再也繃不住，多年的委屈鋪天蓋地而來，再也忍不住放聲大哭。
    二樓轉角處，沐媽媽帶著睡醒吵著要沐瑤的孩子準備下樓，瞧見客廳的場景，忍不住深深歎息，拉著孩子退了回去。
    沐熠璿睜著大眼睛十分好奇，“我們不去找媽媽了嗎？”
    沐媽媽輕聲說，“你媽媽現在不方便。”
    小家夥想了想，“外婆，瑤寶貝是不是在哭？”
    沐媽媽說，“是啊，她現在很傷心，我們就不要去打擾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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