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天，沐瑤哭了很久，似乎要把這些年咽下的所有苦，痛，都哭出來。
    宋默一直抱著她，輕拍著她的背任她發泄，直到後來看她哭的實在太久了，怕脫水，才哄她止住眼淚。
    不過她還是抽噎了好一會才徹底平靜下來。
    宋默給她擦幹眼淚，又去洗手間絞了熱毛巾來給她擦臉，動作嫻熟，一如曾經照顧她那樣。
    沐瑤哭的有些累了，也沒心思計較其他，等他把自己伺候好，又喝了溫水，才抓著水杯開口。
    “我不想回去。”
    大概是哭的太久了，聲音有些低啞，聽在宋默耳裏，跟貓抓似的，撓的他心癢。
    “我跟你說過的，你是自由的，我不會強迫你做任何事。”宋默說，“你不想回去，就先在這邊住著。”
    這座城市靠海，風景宜人，氣候溫和，比冷熱分明的h市宜居。
    他這麽好說話，叫沐瑤有些意外。
    “你家裏呢？”
    宋默勾唇一笑，“媽媽說隻要你有空了帶孩子回去看看她，她不會幹涉。”
    沐瑤瞪著紅腫的眼眶，有些傻眼，她以為宋家知道真相後會跟她搶孩子，或者強製性把她們帶回去，她都做好魚死網破的準備了，結果這局麵跟她預想的完全不一樣。
    一時間也不知道該說什麽，隻好尷尬的再喝一口水掩飾無措。
    宋默說，“其實你們第一次上門，媽媽就看出來了，隻是沒想到你居然能說動醫院幫你造假，沒看出來你還挺厲害的啊。”
    當場被拆穿，沐瑤更尷尬了，眨了眨眼睛，避開他戲謔的目光。
    “跟我說說，怎麽做到的？”
    事到如今，也沒什麽好隱瞞的了。
    沐瑤說，“是顧醫生。”
    宋默突有所感，“就是你那所謂的未婚夫？”
    “……嗯。”
    宋默危險的眯起眼睛，“他為什麽要幫你？你倆不會真的有什麽吧？”
    沐瑤簡直想把手裏的溫水潑他臉上，成天就會吃這些飛醋！
    “他是我和璿璿的救命恩人。”
    如果當初不是遇見顧醫生，可能她早就一屍兩命了。
    當時她們住在鄉下，不敢去戒毒所，怕被他發現，所以沐媽媽就隻能去外麵買戒斷藥，把她綁起來強製性讓她戒毒。
    一開始很難，不管她做多少心理準備，毒癮上頭的那一刻瞬間理智盡失，大吼大叫什麽話都說的出口，甚至還說要回去找他。
    母親心疼難耐，卻又無可奈何，隻能在旁邊抹眼淚，幹看著她發瘋。
    第一次從癲狂中平靜下來差點沒要了她的命，四肢因為過度掙紮脫了皮，全身跟水裏撈上來似的，渾身濕透了，也不知道是口水淚水還是汗水，身上也泛著不正常的紅，筋疲力盡歪倒在椅子裏，整個人都不正常。
    嚇得沐媽媽魂飛魄散，趕緊去請村裏的醫生。
    她們就是在那時候遇到顧醫生的，外地來的神經科醫生，下鄉送醫，見沐媽媽眼神閃避，說話模棱兩可，直覺有問題，跟著去了後才發現沐瑤困在椅子上已經昏過去了。
    後來一切就都順理成章了，顧醫生把她帶回了y市，幫她拿到了更好的戒斷藥，並且教她怎麽自我克服，還充當心理醫生一直開導陪伴她，直到她慢慢恢複正常，把孩子生下來。
    在聽說了她的遭遇後，又把沐熠璿申請成他的研究對象，沒有他的允許，誰都拿不到沐熠璿的血液樣本。
    隻是天妒英才，孩子一歲生日剛過，他就因為車禍去世了。
    此前幾年，雖然她對外宣稱自己曾經有個未婚夫，但從來沒冒犯過顧醫生，甚至都沒往他身上想過，畢竟，他救了她和孩子，感激都來不及，怎麽可能會敗壞他的名聲。隻是那天被他逼問到迫不得已，才順口拿顧醫生當了擋箭牌。
    宋默聽她說完，心情十分複雜，如果不是她親口說出來，他怎麽也想不到事情真相會是這樣。
    “除了顧醫生，還有誰幫助過你們？”
    沐瑤說，“韓煦。”
    她們當時走的急，又不敢帶銀行卡，就隻拿了一些現金帶在身上，沒過多久就捉襟見肘，思來想去聯係了韓煦，本意是找他借錢，等以後再還給他，哪想他親自送錢過來了，孕晚期的很多事也是他仗義援手，她們後來能來t市生活，也是他的提議和幫助。
    他說這邊環境好，也沒什麽生活壓力，最主要是離h市遠，他調查過，這邊的產業跟宋家沒有任何瓜葛，她們輕易不會被發現。
    隻是誰也沒想到他會以投資的名義四處找她，還真被他找到這裏來了。
    這個名字在宋默意料之中，畢竟他還親自去見過他。
    聽她說清楚前因後果，覺得自己也不算冤枉了韓煦，他確實把她拐跑了。
    當天宋默回自己那邊後，做了兩件事，第一件就是讓助理去y市找到顧醫生的靈位，他要親自去感謝他，第二件是給韓煦的賬號打了一大筆錢，並且告訴他，以後他助教的所有開支都給他報銷。
    而此刻，他認真傾聽沐瑤把過往全部說清楚後，沉默許久，最終直視著她的眼睛，再說了一遍，“對不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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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沐瑤說，“我也沒有怪你，都是我自己的選擇。”
    所以吃多少苦，她都心甘情願。
    這話到宋默耳裏意義就完全不同了，聽上去像是原諒他了。
    於是試探的問，“那，不離婚了？”
    不！沐瑤臉色一變，表示這是兩碼事，婚還是要離的！
    宋默，“……”
    沐瑤說，“你答應過我的！”
    “……行！”宋默咬著牙把鬱悶吞回去，跟她說，“那在離婚之前，你得讓我陪著你和孩子。”
    沐瑤睜大眼睛，“你不回去了？！”
    宋默說，“該回的時候我自然會回，你不要急著趕我走。”
    眼見沐瑤張嘴，立馬又說，“你放心，一切照常，我不會在孩子麵前透露身份，對外我也不會多嘴，你沒點頭之前，我不會讓你為難。”
    沐瑤說不出話來了，但眼神明顯還有拒絕的痕跡。
    宋默說，“你就當是為了孩子，我已經缺席了他的出生和蒙童時期，現在隻想盡可能多的陪伴彌補他，瑤瑤，你不能剝奪他享受父愛的機會。”
    “……”
    他說的對。
    孩子確實需要父愛。
    很小的時候，看見別人有爸爸陪著玩，沐熠璿就會好奇的問，為什麽他們家沒有爸爸。
    她說因為她們家情況和別人不一樣，爸爸在很遠的地方，他的工作很忙，等璿璿長大就會回來了，所以暫時就隻有媽媽和外婆在家，不過以後會有舅舅，舅舅和爸爸一樣，都會很疼愛璿璿，會帶他去做很多男孩子之間的事。
    隻是沒預料到，舅舅沒回來，他倒先出現了。
    如此，她也不好再說反駁的話。
    算是準許他留下來。
    ……
    於是晚些時候，沐熠璿玩膩了玩具，鬧著要下樓找沐瑤時，兩個大人之間已恢複平靜，沐瑤正在想辦法給眼睛消腫。
    阿姨給煮了白水蛋，她先用熱毛巾敷了，又剝了雞蛋放在眼皮上滾動，試圖用最快的速度恢複如初，不然一會怎麽麵對母親和孩子啊。
    丟人。
    所以沐熠璿甩著小胳膊小腿從樓上跑下來，就見他媽閉著眼睛仰靠在沙發背上，他宋叔叔半坐在旁邊，正小心翼翼在她眼皮上滾雞蛋。
    “媽媽！”小家夥跑到她麵前，好奇問，“你怎麽了？”
    沐瑤說，“眼睛疼。”
    “我給你吹吹。”沐熠璿手腳並用爬上沙發，湊到她麵前，嘟起小嘴有模有樣的吹了兩下，嘴巴裏還念叨著，“痛痛飛走！”
    “謝謝寶貝。”
    沐熠璿嘿嘿一笑，又湊上去吹。
    吹著吹著又去拿大人手裏的雞蛋，他也要玩。
    宋默看他這麽殷勤，隻好放手，還不忘提醒，“你小心點，別把你媽媽弄疼了。”
    小手還拿不穩一顆雞蛋，隻好用兩隻手扶著，“媽媽疼嗎？”
    沐瑤說，“不疼。”
    小孩學著大人模樣小心翼翼的滾動，奶聲奶氣的說，“那如果疼的話你就告訴我哦。”
    沐瑤忍不住笑了，“好的呢，小棉襖。”
    她鬆了口，晚飯氛圍總算融洽了。
    沐熠璿今天去了心心念念的遊樂場，體驗了向往許久的那些項目，有說不完的新鮮事，小嘴就沒停過，還說明天還要去。
    宋默沒意見，他現在的主要任務就是陪他玩，去哪裏都可以。
    沐瑤卻不許。
    她說，身體才剛好，怎麽能天天去遊樂場，受了刺激副作用怎麽辦，不許去！
    興奮的大眼睛一下就黯淡了。
    宋默說，那去抓魚吧，就在附近，這個不累。
    小孩立馬又興奮了，說好，他要去抓魚！
    沐瑤的阻止成功湮滅在了孩子興致勃勃的話裏。
    於是第二天，宋默又是一大早就把人帶出去了，他說他看了潮汐表，今天適合趕海，叫她等著他們吃海鮮！
    沐熠璿穿著海魂衫和短褲，戴著一頂草帽，提著小桶小鏟子，信心滿滿跟她說，媽媽你等著我給你抓大螃蟹回來！
    沐瑤隻好目送一大一小出門。
    再過幾天她就得去淩越報到，上午趁孩子不在，她回了一趟之前住的地方，把她的一些資料文件拿了過來，順便去找房東退了房，走時在樓下碰見認識的鄰居阿姨，熱絡的上來跟她打招呼。
    又問她搬到哪裏去了，上次隻聽她媽媽說了個大概，怎麽住的好端端的就要搬家呢？
    沐瑤說孩子身體才剛好，想給他換個好一點的環境，所以去海灘那邊找了個小區，人少。
    鄰居又說啊呀，那邊不便宜吧，你這又是給孩子治病又是搬新家，不容易吧？
    眼裏滿是好奇。
    沐瑤睜眼說瞎話，說孩子爸爸走前給他們留了不少遺產，足夠他們用到孩子成年安家。
    鄰居恍然大悟的咋舌，說那你們以前也太低調了，完全沒看出來。
    沐瑤笑而不語，不想跟她閑談了，找了個借口便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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