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澄拎著兩塊冷糕，看自己娘打量那草編的兔子，想起一個故人，也是她前一生的貴人梁楓。剛到梁楓身邊的時候，她除了這些小把戲，其他的什麽都不會，但那人也沒嫌棄她，反而誇她有靈氣。所以她後來一有時間，就摘根草編各種東西，反而練出了一些名堂。再後來她嫁給那個老鰥夫，梁楓就再也不肯見她了。
    盧巧的沉默並沒有持續太久，沒過一會她就開始對著李澄不停地說了起來。從她歪了點的發髻，到裙子上沾到的草屑，一直到她看見自己沒有趕快跑過來，所有能挑剔的地方都說了一遍。最後，她的話落到了一直以來最常說的那句話，我為了你們做了太多了，你們將來要報答我。
    李澄沉浸在自己的回憶裏，臉上的笑意褪去，這落在盧巧的眼裏，就和她聽進了自己的話一樣。再加上李澄練就出來的，在別人說話的時候，適時點頭，偶爾一兩個字的應聲，終是讓盧巧把心中的怒氣發泄了個幹淨。
    到了客棧，盧巧又是慈母一個，她身後的李澄安靜得跟個影子一樣。李展看了眼李澄，猜到她可能又被自己妻子說教了，也不言語，徑自接過冷了的糕，遞到李鴻手邊。
    “我還餓。”李鴻吃完一塊糕，看了眼站在旁邊的李澄，低聲說了一句。
    “外麵有個麵館，去吃麵吧。”李展點頭，領著一家四口往外走。
    李澄看了眼此時還年幼的弟弟，自己這弟弟你說他心裏沒有姐姐，他能忍住餓，留下一塊糕給自己。你說他心裏有自己吧，他後來的所作所為可看不出一點親情。怪誰呢？李澄覺得可能怪她自己吧，怪自己太想得到家人的認可，不自量力地認為李家的未來需要自己不斷地付出。這輩子，算了吧，各自顧好自己就得了。
    四個人點了三碗麵，夫妻倆一人各一碗，李澄和李鴻共吃一碗。李澄在李鴻的筷子伸進碗裏前，飛快伸手攔住了自己弟弟。
    “麵太熱，我撈到小碗裏涼一涼你再吃。”李澄這句解釋，更多的是說給李展和盧巧聽。
    注意到她動作的二人，聽了這番解釋後，果然沒有開口問她為什麽攔著不讓弟弟吃麵。李澄跟小二要了個空碗，撈出一筷子麵條放了進去，送到了李展麵前。
    李展接過麵條，狼吞虎咽地吃了起來，很快那小小一碗就被他吃光了。李澄再給他撈了一碗，繼續遞到他的麵前，中間沒有一絲停頓，一邊跑腿的小二在心裏嘖嘖稱奇，這麽小的姑娘能忍住饞和餓，看著別人吃麵，這家人心眼可夠歪了的。
    李澄沒想那麽多，隻是她已經不習慣和人共吃一碗麵，共喝一碗湯了。雖然眼前的李鴻看上去還算可愛，但一想到李鴻後來肚大如球的官老爺形象，她真是一口都吃不下去。
    “他吃不了那麽多，晚上該肚子疼了，剩下的你吃了吧。”盧巧在李鴻吃完第四小碗麵的時候，開口了。
    “好。”李澄看了看剩下的麵湯和兩三根麵條，低頭應了一聲，慢慢喝了起來。麵太少，不用撈，直接喝就行。盧巧最是要麵子的一個人，看了眼李澄的碗，又總覺得周圍有人在偷偷打量她，幹脆把那塊剩下的涼糕放到了李澄麵前，讓她吃糕喝湯。
    晚上李澄睡得很踏實，那些纏綿難愈的舊疾沒有了，也不用擔心別人算計，這要都睡不好，那就不是李澄了，她的心，被錘煉得寬著呢。
    幾個人等了數日，才見一個小廝前來報信，說盧姨娘讓他們全家第二日去府裏說話。既然是全家，那自然要帶上李澄，這讓盧巧看著李澄的臉糾結了許久。
    “明天不管聽見什麽，看見什麽，都不要亂說話知道麽？你姨母喜歡安靜的孩子，不要惹她煩。”盧巧把李澄叫到一邊，跟她說明日去見盧雲的事，核心思想別跟你姨母說話。
    “知道了。”李澄乖巧點頭，姨母喜歡為難的是娘你，我隻要聽就好了。
    趙老爺一連忙了好幾天，回府直接奔了夫人的院子。等夫妻兩個說完正事，趙老爺表達完對夫人的感激之情後，夫人把盧姨娘家親戚上門求幫忙的事，簡單說了一下。
    “她爹娘早早就沒了，來的是她妹妹一家吧。”
    “正是那一家人，早些年，聯係不多。現如今，人家求上門了，老爺能幫就幫吧。”趙夫人點點頭，把盧雲和她說的話簡單重複了一下。她上了些年歲，對這些姨娘們也算寬容。再加上盧雲嘴甜，平時陪著她的時間比陪趙老爺都多不少，她自然願意為盧雲說幾句。
    “我心裏有數，你放心就是了。”趙老爺這幾日累得厲害，也沒有去找姨娘們睡覺的興致，幹脆就在趙夫人的院子裏住下了。
    這才有了趙夫人派人告訴盧雲，讓李家人第二天上門的事情。
    第二天，李家人穿戴整齊去了趙府。進了府裏後，李展父子兩個被人引到前麵趙老爺待客的地方，盧巧和李澄則是被帶到了趙夫人的院子。
    趙夫人坐在主座上，受了盧巧母女的禮後，讓人搬椅子請二人坐下，這才開始說話。上一次李澄什麽都不懂，對這次的見麵就記住了結果，過程中發生了什麽她早就忘了。此時再經曆這麽一次，她有了些不同的感受，比如趙夫人並不喜歡盧巧。
    上輩子活了一世的李澄，很快便從趙夫人的話裏話外找到了根源，這位趙夫人護短，她知道盧家姐妹之間的心結，在她看來是盧巧的過錯更多。
    “你姐姐是個好的，前些年我身體不好的時候，她幫著照料家裏，一點私心都沒有。那時候她才多大，也就剛被我們接過來不到半年吧。”趙夫人開頭一句話，就是盧巧最不喜歡的那段。
    “是。”盧巧賠著笑。
    “這些年也不見你們上門，你姐姐經常偷偷抹眼淚的。”趙夫人說到這，還歎了口氣。一旁的盧雲拿起自己的帕子，技術性壓眼角，壓在本就沒存在過的眼淚上。
    “夫人多包涵，家裏瑣事太多，就。”盧巧說不下去了，盧雲進趙家正經小十年了，她有多少瑣事十年也該忙完了。
    李澄眨眨眼，看趙夫人身後的盧雲，姨母還是這麽愛演，但有點可愛是怎麽回事。難道她老夫人當久了，和眼前的趙夫人一樣，開始喜歡這種調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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