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等獎的出現，將原本已經有些安靜下去的氣氛變得更加火熱了。
    黃愛國也機靈，當即喊道：“……一等獎雖然沒了，但是二等獎和三等獎都還有一個沒抽到啊，隻要在我們攤位上買一塊布，不管多少，都能有一次抽獎的機會哈，說不定你們就抽到這個獎了呢？那獎可劃算了啊！”
    “大家走過路過別錯過，”他還無師自通的開始了饑餓銷售，喊道：“錯過這次機會，下次我們可就沒有這麽好的折扣了……”
    這下，鄉親們買布的熱情更是大漲了，原本攤子上還有大概一千來匹布，不一會兒就賣了大半，而不知內情的人看見這邊在瘋搶，受到感染，也忍不住加入了搶購的行列，不過等她們買完，看著懷裏的料子，卻有些懵逼了。
    ……家裏現在又不做衣服，她們買布做什麽？
    不過，好在這布料子好，織布廠生產的布，品質還是有保證的，現在買了，之後總有要用到布的時候，也不算虧，而且織布廠的人可說了，這個價格，之後可能就沒有了了。
    有人對抽獎還念念不忘，便問：“你們明天還要在這擺攤嗎？那還抽獎嗎？”
    黃愛國下意識的看向蘇雨清，蘇雨清微笑道：“我們隻擺這一天，不過三天後，我們織布廠會去省裏也開辦一次這樣的活動，到時候，也會進行抽獎。”
    聞言，現場有一部分人心思活絡起來了，琢磨著三天後是不是可以去省裏走一趟，不過更多的人卻心生遺憾。
    這個年代，不是所有的人都能去省裏的，很多人這一輩子，可能都沒去過省裏，隻在縣裏這巴掌大的地方裏活動，所以，織布廠之後在省裏的活動顯然是和他們無緣了，不過這樣的話，他們之後就再也買不到這樣便宜的布了？
    意識到這一點，原本打算稍微買點就收手的阿姨嬸嬸們頓時管不住手了，決定再買一點。
    在這樣的情況下，攤子上的布賣得比蘇雨清他們想象的還要快，不到下午五點，攤子上的布料就已經全部售空了，而最後的一個二等獎和三等獎也被人抽走了。
    這時候，抽獎箱裏的紙團都快被抽完了，變得空蕩蕩的。
    “……好累啊。”攤子上的所有人全部都已經沒力氣了，大家隻覺得一口氣都要撅了，隻能像一條條死魚的癱在凳子上，或者直接一屁股坐在地上休息。
    不過，累是真的累，但是，高興也是真的高興啊。
    “……小羅，這樣是不是代表，我們廠不會倒閉了？”有人表情恍惚的問小羅，“我們也不用下崗了？”
    小羅使勁點頭，道：“是！”
    又有人問：“那廠子拖欠的工資，是不是也可以發下來了？”
    小羅再次點頭：“有錢了，廠長肯定會發的！”
    聽到這，還疲憊的大家都是精神一振，就連許師傅的眼睛都亮起來了——他們廠子算下來拖欠了大家快半年的工資了，憑許師傅的資曆，半年的工資發下來，幾乎能拿到一百多塊錢了。
    淡定如許師傅，這一刻也淡定不起來了，而其他人，更是激動得忍不住和身邊的人抱在一起，嘴裏忍不住喊著：“太好了！太好了！！”
    有個女員工還直接哭了，她抹著眼淚道：“你們不知道，我這半年沒拿工資回去，我嫂子看我的眼神都不對了，我多吃一碗飯，話裏話外都在點我。”
    “前些天我媽還跟我說了，說織布廠的工作要是黃了，就讓我嫁人。”
    女孩也是第一次感覺到世態炎涼，而且還是從自己家裏人身上感受到的，其中受到的打擊更大了。
    她是自己考進織布廠的，當時家裏人全部都捧著她，各個都說著甜言蜜語，那時候，她的家人們簡直就是全世界最好的家人，各個看起來都極為的可親。
    可是織布廠一朝變化，他們的嘴臉就變了，往常的噓寒問暖變成了尖酸刻薄，連她多吃幾口菜都能瞪她一眼。
    女孩說著抹了抹眼淚，道：“要是還能在織布廠工作，我就從家裏搬出來，反正我再也不受這樣的委屈了！”
    而這個女孩所遇到的窘境，隻是一個小小的縮影，如她這般的，也有不少，不過也是這次落魄，讓他們不少人看清楚了身邊人的嘴臉。
    好在，現在看來，織布廠是不會倒閉，他們也不會下崗了。
    一時間，大家忍不住和身邊的人高興的交談起來，蘇雨清坐在一旁聽著，心裏也不免為他們感到高興，隻是聽著他們聊天，倒也是一種樂趣。
    等大家休息了一會兒，便收拾著準備回織布廠了。
    “小蘇同誌你，是和我們一起回織布廠，還是直接回去啊？”許師傅詢問蘇雨清，說道：“如果你要直接回去，我讓愛國送你。”
    許師傅又建議：“不然，我們廠子出錢，你在縣裏的招待所住下吧，你一個人回去，路上可不安全。”
    現在這時代可是亂得很，雖說流氓罪很重，但是總免不了有作奸犯科的人，許師傅他們家附近一家的一個女兒，就是廠子晚班下班回家，在路上被人給拉進草叢裏糟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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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所以啊，蘇雨清要是一個人，他可是真的不放心了。
    而一旁的黃愛國聽到這話，忙走過來。
    蘇雨清張開嘴，想說什麽，不過就在此時，她似乎突然看到了什麽，臉上的表情瞬間就變了。
    毫無疑問，蘇雨清是個很漂亮的姑娘，她五官生得明豔，皮膚白皙細膩，眼睛又大又亮的，她愛笑，所以看著便讓人覺得十分親近。
    不過，就算她性子再怎麽好，織布廠的人卻從沒在她臉上看見過此時的表情。
    溫柔、欣喜，滿懷愛意。
    這一刻，小羅突然想：被蘇同誌這麽看著，不管是什麽人，都會腦子發懵，心裏發熱吧？
    而在他愣神間，一道身影從他身邊走過，徑直來到了蘇同誌身邊，小羅下意識看去，才注意到那道人影格外的高大，身材極為挺拔，剪裁漂亮的大衣底下，能明顯看出他身上有力的流暢肌肉。
    等他微微轉過頭來，小羅才注意到這人臉上竟然有一道疤，這讓這個人看起來有些凶。
    不過這個看起來氣勢強大又凶悍的人，此時卻站在蘇同誌旁邊，低聲細語的和她說著話，眉眼溫柔，連帶著他臉上的疤似乎都沒那麽恐怖了，而他明明極為高大的身影，此時站在蘇同誌麵前，看起來卻讓人覺得好像矮小了許多。
    小羅：……這個人好像也沒那麽可怕了？
    ……
    “你怎麽來了？”
    蘇雨清麵露驚喜的看著走到自己麵前的男人，無意識的伸手抓著他的袖子，臉上的表情極為雀躍。
    沈霆鈞：“我看天都快黑了，你還沒回來，就想來接你……我應該沒來晚吧？”
    蘇雨清抿唇笑，道：“沒有，你來得剛剛好了，我們正準備收攤了。”
    許師傅好奇的看著二人，蘇雨清注意到他老人家的眼神，微微有些臉熱，不過卻還是大方的挽住沈霆鈞的手臂，跟他們介紹：
    “這是我愛人沈霆鈞沈同誌！”
    她又跟沈霆鈞介紹許師傅他們：“……這是織布廠的許師傅，那位是黃愛國黃同誌，這位則是羅章和羅同誌，還有……”
    她一一介紹過去，沈霆鈞聽著，臉上沒有一點的不耐煩，等蘇雨清介紹完，他才衝著眾人點了點頭，道：“你們好，我是清清的愛人。”
    許師傅看向蘇雨清，道：“小蘇同誌，既然你愛人來接你了，那你就先回去吧。”
    蘇雨清點頭：“那好。”
    沈霆鈞是騎車來的，早上也是他送蘇雨清過來的——蘇雨清來得早，他可不放心蘇雨清一個人來縣城，要知道部隊到縣城的這條路不僅爛，還沒人，要是出了什麽事，連證據都找不到。
    現在他來，正好接蘇雨清回去。
    自行車的後座誰坐誰知道，由於現在的路況基本都很差，坐在上邊，簡直讓人懷疑自己的屁股都要被顛成兩瓣了，考慮到這一點，沈霆鈞的後座上墊了好大一塊海綿，上邊裹著一層棉布，坐上去十分柔軟，顛簸程度好了不少。
    在離開之前，沈霆鈞先帶蘇雨清去國營飯店吃飯。
    “你餓了吧？”他說，“我們在縣裏吃了飯回去。”
    黑省的冬天很長，這時候天色暗得很快，雖然才五點出頭，不過卻已經黑下去了，國營飯店裏亮著燈，此時稀稀拉拉的坐著吃飯的人。
    蘇雨清被安排在凳子上坐下，沈霆鈞點好菜，又向廚房給她要了一碗熱乎乎的湯，讓她先喝幾口湯。
    看著蘇雨清麵上掩飾不住的疲憊，他有些心疼的道：“今天累壞了吧？”
    蘇雨清點頭，又搖頭，道：“的確有些累，不過卻也還好……你不知道，我們的賣布攤子，今天來了好多人，那場麵，真的是太熱鬧了！”
    她嘀嘀咕咕的，等飯店的人把菜送上來，才暫時停下嘴，將全部注意力都放在吃飯上去了。
    這家飯店廚師的手藝還不錯，而且分量很實在，有種每一兩糧票都花到了實處的感覺，蘇雨清今天一天都沒吃多少東西，早就餓了，此時端著碗吃飯，都顧不得說話了。
    等她吃完，還剩下的飯菜就由沈霆鈞收尾了，絕對不會浪費一點。
    等他們吃完飯，外邊的天色已經徹底黑了，伸手不見五指，蘇雨清看著都有些嘀咕。
    如果沈霆鈞沒來的話，她看著這個烏漆嘛黑的天色，是絕對不敢一個人回去的，最大可能會在縣裏招待所住下。
    想到這，她忍不住道了句：“沈霆鈞，你真好。”
    沈霆鈞：？怎麽突然誇他了？
    不過自家愛人，本來就是喜歡誇人的性子，這一點，也十分討人喜歡就是了。
    他們自行車停在飯店外邊的，沈霆鈞過來的時候，還帶了一件厚實的軍大衣，此時他將大衣罩在蘇雨清身上，幾乎將蘇雨清整個人都蓋在了軍大衣底下，用衣服把她裹得嚴嚴實實的。
    “晚上風大，別著涼了。”他說，伸手就把被衣服裹好的蘇雨清抱著放到了自行車後邊。
    蘇雨清還是很愛惜自己的身體的，沈霆鈞把她裹緊，她就乖乖的，等沈霆鈞坐上車，她抱住他的腰，隨著一陣晃動，自行車十分順利的駛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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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縣裏的時候，雖說天黑了，還能看見一兩個人影，有點人氣，可是等從縣裏出來，那才是真正的荒無人煙，放眼望去，到處都是一片漆黑，頗有些滲人。
    蘇雨清從衣服裏探出頭來看了一眼，便立刻將腦袋縮了回去，安心的抱住沈霆鈞的腰。
    突然，她不經意的抬了一下頭，忍不住驚歎道：“哇，沈霆鈞，你看，今天有好大的月亮！對哦，今天十六了，怪不得月亮這麽圓這麽亮！”
    今天天氣好，雖然冷，可是白天太陽卻很好，到了晚上，夜空也很幹淨，所以天空的月亮一點都沒被遮擋，幹幹淨淨的展露在了人們的眼前，跟個亮呼呼的白燈泡似的。
    蘇雨清仰著頭看著，感歎道：“真好看啊！”
    月亮亮堂堂的，連帶著腳下的路都照得清楚了，都不用打燈了，沈霆鈞便把帶來的手電筒放了回去。
    蘇雨清看了一會兒月亮，又開口了，她問：“沈霆鈞，你冷嗎？”
    沈霆鈞：“不冷。”他一身熱乎氣了。
    蘇雨清：“好吧。”
    “我跟你說哦，今天我們賣了好多布，一萬匹左右了，一匹布大概賣了九塊錢，一萬匹就是九萬塊錢……這點錢，應該足夠織布廠給底下員工們發工資了。”
    她跟沈霆鈞分享著今天的事情，道：“你不知道，知道織布廠不會倒閉之後，好多人都哭了……”
    伴隨著她說話的聲音，還有披在他們身上和腳下的銀亮月光，在這一刻，沈霆鈞竟是感覺周遭的氣氛頗有幾分愜意了，心裏很安穩。
    嗯，他在這世上最重要的東西就在他的後邊，在他的車後，他的心裏怎麽能不安穩呢？
    沈霆鈞無聲的笑了下，此刻的心情很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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