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知行血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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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血酒盟誓
    正德四年(1510年)春,毒蠱穀的瘴氣凝成青紫色帷幕。王守仁接過苗疆九峒八十一寨聯名的生死狀,見末尾按著帶血指印的“改土歸流”四字,冷笑道:“以漢官代土司,卻要苗民自相殘殺——安貴榮好一招借刀殺人!”
    他忽然劈手奪過盟主巴穆的牛角杯,將血酒潑向懸崖。酒液觸地的刹那,穀底千具白骨堆中騰起磷火,映出峭壁上的明代屯軍石刻:“凡苗民械鬥,勿勸勿阻,待其自滅。”
    “這杯酒當祭冤魂!”守仁摔碎銅杯,斷刃劃破掌心,“今日若不能止戰,王某自刎謝罪!”
    二、刀梯問心
    雷公山頂的刀梯直插雲霄,九百九十九把苗刀寒光凜冽。守仁赤足踏上第一階,刀刃割破腳掌的血珠墜入銅鼓,激起沉悶回響。土司府巫師搖動法鈴:“漢官若能登頂取鼓,便是天意止戰!”
    第七十二階,守仁右腿筋肉外翻,血浸透麻褲。他忽見刀身反光中閃過成化年間苗疆大屠殺的幻象——明軍以“改土歸流”之名焚毀八百苗寨,幸存者被烙“歸化”印。
    “知是行之始,行是知之成……”他喃喃念著,將傷口按在刀刃上,“今日若退,便是認了這百年謊言!”
    山頂銅鼓轟鳴時,苗民們看見血人般的漢官高舉鼓槌,槌頭竟刻著水西彝人的太陽圖騰。
    三、蠱池煉獄
    安貴榮的玄鐵牢籠沉入蠱池時,十萬隻毒蛛如黑潮湧來。守仁撕開《改土歸流疏》抄本,紙張遇蠱毒顯形——竟是劉瑾批注的“以苗製苗,死盡方休”!
    “知行合一,不在紙上!”他吞下阿蘭所贈的假死藥,任毒蛛覆體。
    三日後,土司府地牢鐵門洞開。渾身潰爛的守仁踉蹌而出,手中竹筒裏裝著蠱化的毒蛛:“此物專噬官印朱砂,安大人不妨試試?”
    竹筒墜地的刹那,毒蛛群撲向土司金印。安貴榮暴退間撞翻燭台,火舌舔舐著《明實錄》中“永樂十一年,設貴州布政司”的記載,恰如當年焚寨之火。
    四、斷指盟約
    跳花節的蘆笙戛然而止。守仁將苗刀橫於案前,忽然剁下左手小指:“今日斷指為證,若漢官借改土歸流奪爾等田土,猶如此指!”
    巴穆的鼻環叮當亂顫,他捧起斷指按在自己額間:“漢家官,你的血比那些文書燙人!”
    九峒長老依次割破手掌,將血酒倒入挖出的明軍界碑坑中。守仁擲入斷指,碑坑頓成血池,池底漸漸浮出洪武年間苗漢互市的《茶馬盟書》鐵券——正是被永樂帝深埋的和平契!
    五、心碑無形
    班師回驛的古道上,阿蘭解開守仁的染血繃帶:“先生的手指……”
    “正好練左手字。”守仁以斷指處蘸墨,在《止戰疏》末尾補上朱批:“改土歸流,當先改官心;止戈為武,須知武非戈。”
    遠處傳來快馬急報:劉瑾伏誅,朝廷廢止改土歸流新政。守仁卻將聖旨墊於瘸腿桌腳,取阿蘭送的苗藥敷傷:“知行合一,不在朝堂在人心。”
    是夜,毒蠱穀升起九百九十九盞孔明燈,每盞燈麵皆書“知行”二字。火光中,當年白骨堆開出遍地野花,如星火燎過百年血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