加拉大境內。
    吉普車上傳來收音機的聲音，可惜車上並沒有它的聽眾。
    “今天是八月三十一日，北美聯邦政府正式對北洛普斯及伊博西事件作出發言，宣布北美進入戰時狀態.....”
    八月三十一日。
    忽略時區，明天就是大學開學的日子。
    如同往常一樣的清晨，山野裏葉片帶著些許露水，空氣中彌漫著清新的濕潤香氣。
    一鏟泥土被拋向身後，毫不留情地掩蓋了地麵上花花綠綠的植物。
    “我是一個很笨拙的人。”
    露珠上倒映著某位青年的身影，他喘著氣依靠著岩石坐下。
    鏟子深入泥土，發出沉悶的聲響，它鏟斷了植物的根莖，翻起新鮮的泥土。
    “我是一個隨遇而安，隻想著被動接受外界的人，沒有主見，像個木偶。”
    “洛蘇先生.......”聲音很低，淹沒在那一深一淺的、鏟子插入泥土中的聲響。
    “很久很久以來，我真的很呆，把事情都想得很簡單，總覺得每次離開都能再相見，每次失去都遲早能找回。”
    “我以為，生活就會這樣平淡地過下去，無趣但又美好。”
    “洛蘇先生.......”
    少女紅著的眼眶中，地麵上有著一個深深的小坑，它小小的，放得下一個年輕的姑娘。
    “嗬嗬.....”青年苦笑一聲“我不該向你傾瀉情緒垃圾。但是，我真的、我真的好後悔。”
    少女靜靜地站在那裏，風輕輕吹起她的發絲，有幾縷貼在了滿是淚痕的臉頰上。
    原來你這樣的女孩子也是會哭泣的。
    青年重新站起身，拿起掉落在地麵的鐵鏟，傷口牽動，疼得他冷汗直流。
    “你知道嗎？有時候我覺得這片土地比我更有生命力。”聲音有些沙啞，他一邊說著，一邊機械地把鏟子再次插入泥土“它承載著一切，無論發生什麽，它就在這兒，不悲不喜。”
    “洛蘇先生.....”少女第三次重複道青年的名字“你已經做得足夠多了。”
    周圍的山野依舊散發著清新的氣息，陰涼的小土坑迎來了屬於它生命中的第一抹陽光。少女緩緩蹲下身子，用手輕輕撫摸著地上被鏟斷的植物根莖。
    陽光開始穿透樹葉的縫隙，灑下斑駁的光影。青年停下手中的動作，看著少女纖細的手指在根莖間遊走。
    “黎普生也離開了，但可悲的是我卻對他沒有多少印象。”
    那個總是發出怪叫的孩子隻似霧氣，浮在心間，相較於艾爾莉的離開，洛蘇的內心沒有多少波動。
    對他所知甚少，他匆匆地湊過來，又毫無痕跡地離去，沒有人為他悲哀。
    他的理想，他的內心，他的過去，洛蘇都一無所知。
    甚至在最後一刻，我都在懷疑他、警惕他.......這才是最可悲的。
    “人死之後才心安地懷念，真是莫大的諷刺。”
    少女想要安慰洛蘇，但是話到嘴邊又不知從何說起，蒼白的語言起不到任何作用，或者說她知道眼前的青年並不需要安慰，他隻是想有個聽眾罷了。
    洛蘇拍拍手，抖掉身上的泥土塵埃，他的神情疲憊“在我找到特微莉婭之前，就辛苦艾爾莉待在這裏了。”
    “坐南朝北，永遠都能看見北方。”宋墨潯的視線放向山野的遠方，那裏是北洛普斯的方向“艾爾莉應該會喜歡這裏。”
    臉上的血液被細心擦拭幹淨，淩亂的頭發被梳成漂亮的長發，身上被換上整潔的黑白長裙，類似她珍愛的那件女仆裝。
    “對不起啊，沒有找到你的女仆裝，我會提醒特微莉婭再為你定做一件的。”宋墨潯整理著艾爾莉的頭發“如果有機會，我會來常常看你。”
    年輕的女子被放入小小的深坑，鬆動掉落的泥土遮掩了她冰冷的麵龐。
    洛蘇鏟起泥土，為沉睡的女子撒上。
    “可憐的孩子。”山野下走來一位老人，他一襲黑袍，那黑袍的質地看起來有些粗糙，卻十分整潔，沒有一絲褶皺。黑袍寬鬆地披在他身上，隨著他的走動輕輕晃動，
    一枚銀白的十字架靜靜懸掛在他的胸口，在陽光的照耀下閃爍著微弱的光芒。
    洛蘇抬起頭望向對方，但老人卻隻是靜靜地看著那剛剛被掩埋的土堆，臉上滿是悲憫“她走得很安詳，願主能接納她的靈魂。”
    老人的聲音低沉而沙啞，像是從遙遠的地方傳來。
    “您是？”宋墨潯側身，雙手放於身前。
    “我是這附近的神父。”神父的聲音低沉而溫和，像是能安撫人心的微風“我看到你們在這裏，在為一位年輕的逝者送行。”
    “如果你們不介意，請允許我為這位逝者誦念悼詞，讓這位可憐的生命得到安息。”
    宋墨潯輕輕搖了搖頭“麻煩您了，但我的朋友並不是信徒。”
    “我也不是。”神父溫和地笑著，從懷中取出一本有些破舊的《聖經》“愛與憐憫沒有界限，任何人都能得以安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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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您.....？”少女不解地看向這位老人，老人則回以和藹的笑，他粗糙的手指翻開書頁。
    “耶和華是我的牧者，我必不至缺乏。他使我躺臥在青草地上，領我在可安歇的水邊。他使我的靈魂蘇醒，為自己的名引導我走義路......”
    “但我的父啊，我曾三度鄙視您。”
    “第一度，我鄙視您在眾人祈求上帝恩賜之時，卻隱匿於雲間，不見蹤跡，讓眾生在困苦中迷茫徘徊，不見您的慈愛光輝。”
    “第二度，我鄙視您任由世間惡念滋生，戰爭、仇恨、貪婪充斥大地，您卻仿若冷眼旁觀，未曾以無上之力蕩滌這汙濁世間。”
    “第三度，我鄙視您那高高在上的姿態。您端坐在那遙不可及的聖壇之上，卻從未真正俯身去傾聽他們的悲苦、渴望與掙紮。”
    “我三度鄙視您，您的罪孽任由這年輕的生命消逝。”
    神父的聲音依舊平靜，他緩緩念完悼詞後，抬起頭看著宋墨潯和洛蘇。
    “您的悼詞很奇怪。”洛蘇平靜地與這位神父對視“似乎有違您的身份。”
    神父合上《聖經》，將其小心翼翼地放入懷中“主若沒有帶來光輝，祂有何存在的必要，眾生又有何追隨的必要，孩子，看來你比我更加虔誠。”
    “我該離去了。”神父輕輕點頭，帶著溫文爾雅的氣質“二位的旅途還需要繼續，希望你們不要因逝者而放緩了腳步。”
    神父不再停留，沿著小路走遠。洛蘇望著神父離去的方向，久久沒有說話。
    視野裏的餘安寧放下手槍，消失不見。
    真是奇怪的老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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