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鍾岸讓他想起來了一個人，那是在失序紀元前數次幫助過自己的一位警官。
    嚴黎。
    隻不過洛蘇已經許久沒有見過他了，隻知道他去了西北，在那之後又聽說戰火蔓延到了那裏。
    他大概還活著吧，畢竟在北極之星事件都活了下來，想來命也是夠硬的，但是如果不幸死了也很正常。
    李鍾岸和嚴黎警官並不像，前者濃眉大眼，不怒自威。洛蘇知道這一定是位出色的軍人，隻不過他殘缺的左手代表了他今後再也無法參加重大的任務。
    一位無法再戰鬥的優秀戰士，總是讓人不由得傷感。
    在距離目的地還有兩天路程的位置，這支隊伍的副隊長——洛蘇不知道究竟怎麽稱呼他，也不知道他的職務是什麽，隻知道是個懂技術的戰士，在隊伍中頗具話語權。
    那位總是撥弄著電台的男人掉下了山，當李鍾岸帶著眾人找到他時，他早已斷了氣，臨死前還抱著電台。
    路還要繼續，隻不過現在隻剩下四個人走在這片大地，當天夜裏無人聊天，各自窩在火堆邊久久未眠。
    洛蘇又做夢了，那個每當想起都讓他毛孔中都透著寒意的噩夢。
    銀白色的機械造物消失在他的眼前，而女孩的身體砰然墜落，軟綿綿的像布娃娃.....
    “住手，放開！”
    他手中的手槍不知何時對準了自己的太陽穴，洛蘇的手指正要扣動扳機，李鍾岸衝上來將洛蘇的右手撞在牆壁上。
    “啊啊啊啊啊——”
    發出了自己都無法想象的嘶吼，他瘋狂地用後腦勺撞擊著牆麵，卻被其他戰士死死抱住。
    嘶吼化作哀嚎，洛蘇在地上掙紮著，指甲深深地刺入肉裏。
    但他腦子卻意外的清醒，他知道自己已經好幾天沒有吃藥，僅剩的幾瓶強觀測輔助藥劑早在第二天就吃完了。
    醫生讓他不能再濫用這種會損傷大腦的藥物，沒人聽說過作為五級強觀測者還會使用這種藥物，但以他的身份，這種藥物隨隨便便就能弄到手。
    強觀測輔助藥劑的副作用是損傷大腦，大量使用時甚至會直接影響大腦的記憶能力，是這種藥救了他，至少可以短暫地忘卻那段過去。
    可是藥沒了，那段過去卻還在。
    這場戰爭為何而起？
    因為時間機器。
    在他度過二十一歲生日的那一年，無序宇宙學會覆滅，神父死在了自己的教堂，但隨之而來的是時間機器的暴露，圍繞時間機器的爭奪爆發了，同時失序武器的軍備競賽開始了。
    2023年的年初，時間機器消失，世界上最後一位時間旅行者被觀測到死亡，她是位華國人，曾化名為洛蘇蘇。
    沒人知道時間機器去了哪裏，包括洛蘇，但這也意味著時間機器可以在任何地方，戰爭並沒有因此停止，反而各國都爆發了更猛烈的進攻。
    宋墨潯也死了，死在前幾天敵人對研究所的襲擊，青姝死在了北美，顧無憂和楚小雯下落不明，姥爺埋在了東南節點城，江白.....沒有任何一個弱觀測者能在失序紀元存活。
    “都死了.....為什麽我還活著，就因為時間機器.....那麽多人都死了，為什麽啊！”
    眼前的三位戰士麵麵相覷，最終李鍾岸率先冷靜地開口：“如果你造不出時間機器，那麽多人就白死了。”
    為什麽你們都以為我能造出時間機器——
    “那種東西現在是造不出來的！又是時間機器....又是它，為了這個東西我們要死多少人才行！”
    “我們要在敵人造出時間機器之前徹底摧毀他們。”李鍾岸這麽對洛蘇說。
    他收走了洛蘇的配槍，以免洛蘇又做出在睡夢中自殺的舉動。
    他們在第二天順利抵達了目的地，與接應隊伍順利匯合時，這位排長暈倒在地，洛蘇後來才知道他的傷口早就發炎，左手潰爛到惡臭無比，流著膿水。
    李排長死前拉著洛蘇的手，這位虛弱的軍人在那一刻突然爆發出力量，雙眼從眼眶中凸出，眼球上遍布血絲，死死盯著洛蘇。
    “一年造不出來，你就花兩年，兩年造不出來，你就花十年！”
    “這場戰爭停不下的，隻有造出時間機器......必須造出時間機器，必須造出時間機器.....”
    他在死前最後問了一個問題，聲音很小，但洛蘇聽得很清楚。
    “如果曆史改變不了，這一切還有意義嗎？”
    然後，他睜著眼睛死去了。
    洛蘇去參加了李鍾岸的葬禮，葬禮上都是些洛蘇不認識的人。
    沒人知道是哪天開始的，戰爭漸漸結束，並不是人類突然醒悟，而是失序現象的災難摧毀了人類脆弱的社會，人們無力再發動戰爭。
    原本人們有機會做更多的準備，可惜時間卻都浪費在無意義的自相殘殺之中。
    這是人類的咎由自取。
    進入新的研究院，周圍也盡是些陌生人，洛蘇總能聽到他們議論自己，說洛蘇的那張臉，像是全世界都欠他似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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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全世界確實欠他的，欠他一個喜歡宅在家裏和他打鬧的女孩。
    全世界都欠她.....
    他哭了，像瘋了一樣，咆哮著拿刀在研究院裏揮砍，那些曾在背後議論過他的人都因為這件事情被調出單位，這就是他如今的地位。
    房門被打開，院長跨過地麵空空如也的藥劑罐，輕輕拍著洛蘇的肩膀。
    洛蘇聽到他說：
    “你一定要造出時間機器，我們都相信著你。”
    “啊啊啊啊啊——”
    ————
    我造出了時間機器。
    時間機器根本不是自己想得那樣.....
    【黑箱】出現在他的麵前。
    銀白光滑的表麵照映著男人憔悴的麵容。痛苦壓彎了他的脊梁。
    “我明白得太晚了，直到走到這裏我才意識到。”
    “時間線和世界線的關聯。”
    【黑箱】無言，冰冷地反射著接觸到它的光芒。
    “我是不是最無能的那個洛蘇。”
    【黑箱】沉默。
    “我不像你們，胸懷大誌。”
    “我隻要救一個女孩，一個死在2023年1月3日的女孩。”
    曾經烏黑的頭發早已蒼白，形如枯槁，男人抱著光滑的球體。他支撐著搖晃的身子，披在身上的白大褂皺巴巴的。
    他早就不是那個曾經的青年，與這個世界一樣，都已經時日不多。
    “你在裏麵對吧？”
    他伸手撫摸【黑箱】的表麵。
    聲音嘶啞，他近乎帶著祈求：“時間如果有神明，能否懇求祂放過世上這兩個渺小的凡人。”
    【黑箱】依舊在那裏，帶著時間的厚重感，仿佛無人能夠將其撼動。
    “無論如何，我都要救下你。”
    “我們有著近乎無限的時間，為了你而使用掉的時間，不值一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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