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不然,何以一個五歲孩童所作之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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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然,何以一個五歲孩童所作之詩,
    竟能贏得“相當出色”如此高的評價?
    這並非笵建輕視鑒察院,認為他們隻是一群武夫。
    隻是心中確實感到好奇罷了。
    笵建邊笑邊繼續閱讀下去,想要看看笵鹹那首“相當出色”的詩究竟如何。
    “相見時難別亦難,東風無力百花殘。”
    剛讀到這一句,笵建便愣住了。
    的確,非常出色!
    眼神中既有震驚,又夾雜著一絲疑惑。
    如此佳句,真的出自一個五歲孩童之手?
    笵建皺了皺眉,又將信上開頭的兩行字反複閱讀了兩遍。
    確認無誤,這確實是笵鹹所作!
    隨後,書房內傳來了幾聲老父親自豪而驕傲的笑聲。
    “哈哈哈哈哈哈。”
    “哈哈哈哈哈哈哈。”
    笵建驕傲地捋著胡須,嘴角抑製不住地微微上揚。
    這孩子,文采確實非凡!
    在文學造詣上,遠勝過他的母親。
    不愧是與我同姓之人,這文采也隨了我。
    雖說如今自己已許久未曾涉獵詩書,多是忙於賬目。
    但想當年,自己年輕時,
    也曾是一位溫文爾雅的讀書人呐。
    與那教授笵鹹的蘇先生相比,想必也是不遑多讓的。
    而除了對笵鹹卓越文采的自豪,
    笵建更為欣慰的,是笵鹹對他這位父親深深的情感依戀。
    “相見時難”。
    笵建凝視著這幾個字,心中已然明了。
    此詩,乃自我抒發之作。
    他微微搖頭,帶著一絲難以言喻的無奈,仿佛真的背負著某種憂愁,輕輕歎息。
    哎,即便是那智力超群的神童,歸根結底,也仍是個稚嫩孩童罷了。
    身處儋州的他,心中無時無刻不在思念著遠在京城的老父。
    畢竟,普天之下,哪個孩童不依戀雙親溫暖的懷抱?
    笵建斟滿一杯清茶,悠然自得地品嚐起來。
    茶香嫋嫋中,他細細咀嚼著接下來的詩句:
    “春蠶直至死亡絲方吐盡,蠟燭燃成灰燼淚始幹涸。”
    讀至此,笵建那張平日裏莊嚴肅穆的臉龐與眼眸,竟隱隱泛紅。
    一方麵,他為自己對笵鹹這孩子的付出似乎太過微薄而感到羞愧。
    至少,在他自己的認知裏,確實如此。
    甚至,還將這個私生子孤零零地留在儋州多年。
    按理說,笵鹹應當對他這位父親的忽視心存怨恨。
    另一方麵,他又被深深打動。
    笵鹹這孩子,竟是如此地善解人意。
    他不僅未對自己有絲毫責怪,反而充滿了理解與感激。
    認為自己對家庭默默奉獻,視自己為一個偉大的父親。
    哎,這孩子,與他昔日留給自己的印象大相徑庭。
    未曾料到,他竟會寫下如此詩篇來讚美自己。
    但作為父親,能獲得兒子如此高度的讚譽。
    笵建覺得,此生已然無憾!
    他繼續翻閱信件,嘴角依舊掛著微笑。
    眼神中,滿是對接下來內容的期待。
    然而,下一刻,映入眼簾的卻是費介的這段話……
    “老實說,實在難以置信,這是出自一個五歲孩童之手。”
    “但我在此親眼見證這麽久,一切分明。”
    “笵鹹對他的蘇先生,情感深厚,敬仰有加。”
    “毫不誇張地說,笵鹹視蘇先生如同兄長,又似父親!”
    “因此,他能寫出這樣的詩贈予蘇先生,我毫不驚訝。”
    “這完全合乎情理。”
    刹那間,笵建臉上的笑容凝固了。
    他整個人仿佛被石化,呆立當場!
    臉色更是忽青忽白,變幻莫測。
    笵鹹,視蘇先生為兄為父!
    這首詩,竟是贈予蘇先生的!
    所以,詩中的“相見時難”,與“別亦難”,皆是因蘇渝即將前往京城,離開儋州而引發的依依不舍。
    而那句“春蠶到死絲方盡……”,
    顯然是對蘇渝在儋州一年多來陪伴與教導的深深感激。
    無私奉獻,傾心栽培。
    笵建長歎一聲,苦笑起來。
    是啊,無論怎麽看,這首詩都不像是為自己而寫。
    是寫給蘇渝的,一切便豁然開朗。
    方才不過是自己一時得意忘形,才將那首詩與自己聯係起來。
    哎,那蘇渝對笵鹹也是傾注了無數心血。
    即便沒有功勞,也有苦勞。
    而且,孩子自然是與對他好的人親近。
    若若若非來此時間尚短,恐怕也會與他更加親近。
    嗯,正常,一切都很正常。
    笵建心中思緒紛飛,竭力自我寬慰。
    然而,領悟與接納,終歸是兩碼事。
    “唉,不飲了,罷了。”
    笵建大手一擺,將方才還品味得津津有味的茶棄之一旁。
    此刻隻覺此茶苦澀難當,令人難以下咽!
    至於那封來自老太太的信,此刻在他眼中也是處處礙眼。
    尤其是信中的“蘇先生”三字,尤為刺眼!
    他滿心不甘,怒火中燒。
    豈有此理!
    那姓蘇的,竟敢覬覦吾兒!
    還有他內心深處那份不自知的羨慕與嫉妒,悄然滋生。
    再者,他瞥見信末的“費介”二字,
    一股悶氣不由自主地湧上心頭。
    這老費!
    怎不先寫明詩作乃贈予蘇渝,非要置於文末?
    害得自己滿懷期待,到頭來才知。
    那足以流傳千古的佳作,竟是兒子為頌揚他人所作!
    真真是,連封信也寫不明白。
    果然是個粗魯無文的莽夫,不學無術之輩!
    鑒察院內,盡是這等莽夫、文盲!
    京都,鑒察院中。
    昏暗密室內,一位麵容清臒的老者端坐於輪椅之上。
    靜默地凝視著角落裏幾株瀕臨枯萎的野花。
    幾縷陽光自窗外灑落,恰好照亮了那些花朵。
    他麵上波瀾不驚,無絲毫情緒顯露。
    唯有偶爾自其眼眸深處,流露出一抹不易察覺的複雜情感。
    那是喜悅,亦是哀愁。
    而這份微妙情緒,實則並未被人察覺。
    畢竟,這世間敢於直視這位老者雙眸者寥寥無幾。
    能令他真情流露之人,更是屈指可數。
    二者兼備者,幾乎不存在。
    陳萍萍乃鑒察院之主,手握重權。
    慶國重臣,位極人臣,權勢滔天。
    世人公認的暗夜王者,令慶國與齊國之人聞風喪膽。
    然唯其自知。
    此生雖揚眉吐氣,卻也滿是苟且與無奈。
    “儋州來信。”
    忽地,一道黑影如風般自密室角落掠過。
    一手將信遞予陳萍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