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天後，碼頭籠罩在薄霧中，帶著鹹腥味的水汽撲麵而來。
    他們持有的，是注明“隨團觀察員”身份的臨時通行證。
    在秦伯伯的親自協調和工業局派遣函加持下，手續辦理得異常順利。
    此刻，站在搖晃的甲板上，看著岸上的人影逐漸變小，周放依舊有種強烈的不真實感。
    “青陽…我們…真的在去港城的船上了？”
    他趴在舷窗上，看著江麵由黃變綠，再漸漸染上深邃的藍。
    巨大的海輪，拖著長長白浪的貨船，甚至偶爾掠過海麵的海鳥，都讓他驚歎不已。
    “青陽，你看！那船好大！比我們這艘還大！”
    “海！真的是海了！這水怎麽這麽藍？”
    周放長在京城，還是第一次看到大海。
    陸青陽則顯得內斂許多。
    他陪著周放看風景，但更多時候是在觀察。
    陸青陽和周放謹記秦振華的叮囑，與他們保持著禮貌而疏離的距離，絕不主動參與討論。
    午餐時間，在略顯擁擠的餐廳裏，周放笨拙地使用著刀叉對付一塊煎得有點老的豬扒，引來鄰座一個穿著花襯衫、戴著金鏈子的男人略帶嘲弄的一瞥。
    周放的臉瞬間漲紅，有些手足無措。
    陸青陽不動聲色地將自己的筷子遞給他，用流利的粵語對走過來的服務員說：“唔該，俾多對筷子。”麻煩，再給雙筷子。）
    他的粵語雖不十分地道，但足以鎮住場麵。
    那花襯衫男人見狀，悻悻地收回了目光。
    周放感激又佩服地看著陸青陽：“青陽，你連這個都會？”
    “以前…跟家裏長輩學過一點。”陸青陽含糊地帶過，心中卻警醒，港城的環境隻會比船上更複雜。
    他低聲提醒周放：“到了那邊，多看，多聽，少說。不懂就問，別怕露怯，但也別輕易相信陌生人，我們的目標很明確，辦好我們自己的事。”
    周放用力點頭，把陸青陽的話牢牢記在心裏。
    下他不再像上午那樣咋咋呼呼，而是安靜地跟在陸青陽身邊，學著觀察周圍，努力吸收著船上的一切信息。
    他看到了有人在甲板的僻靜角落偷偷用港幣兌換人民幣，看到了有人低聲談論著即將開放的“蛇口工業區”的小道消息。
    夜幕降臨，海風帶著涼意。
    郵輪在漆黑的海麵上航行，隻有船頭的探照燈劃破深沉的夜色。
    周放和陸青陽站在甲板上，遠離了人群的喧囂。
    四周是無垠的黑暗和永不停歇的海浪聲，隻有頭頂的星空格外璀璨明亮。
    “青陽，你說，港城…到底是什麽樣的？真的到處是高樓大廈，遍地黃金嗎？”
    陸青陽緩緩說道：“高樓大廈、繁華霓虹，肯定有，但黃金不會自己跑到你腳下，那裏有最先進的東西，也有最赤裸的規則，是天堂，也可能是地獄，就看我們有沒有本事，在那裏找到我們想要的東西，並且…全身而退。”
    周放若有所思的點點頭嗎，總覺得陸青陽實在變得不一樣了。
    不過有他在身邊，他心裏也安心了不少。
    半個小時之後，他們已經到達了港城。
    船緩緩靠向維多利亞港的碼頭。
    幾人辦完了手續，終於踏上了岸邊。
    薄霧尚未完全散盡，但眼前的一切，已足以讓站在船舷邊的周放徹底失去了語言能力，隻剩下因過度震驚而微微張開的嘴。
    首先撞入眼簾的，是岸邊鱗次櫛比的摩天大樓！
    它們不像內地城市那些敦實低矮的建築，而是拔地而起。
    上麵是周放完全看不懂的英文和繁體字。
    岸上的景象是周放從未想象過的色彩爆炸。
    男男女女，穿著打扮與內地灰藍綠的主調截然不同！
    男人有穿著筆挺西裝、打著領帶的，也有穿著花哨襯衫、喇叭褲的。
    女人更是讓他不敢直視。
    燙著誇張的大波浪卷發，穿著色彩鮮豔的連衣裙，裙擺短得驚人，踩著細細的高跟鞋，露出光潔的小腿。
    還有穿著緊繃牛仔褲、t恤衫的年輕人，渾身散發著一種周放無法理解的“潮”味。
    巨大的廣告牌貼滿了建築外牆，上麵是金發碧眼的外國模特和誘人的商品，衝擊著他的視覺神經。
    碼頭上，人流如織，行色匆匆。
    更讓周放目不暇接的是街道上的車輛讓他心驚肉跳。
    除了常見的公共巴士，更多的是小轎車，冒著黑煙的雙層巴士。
    喇叭聲、引擎轟鳴聲、人群的喧嘩聲交織在一起。
    在路上甚至還能看到金發碧眼的外國人。
    這一切都衝擊著他的神經。
    陸青陽倒是顯得冷靜了許多。
    “咱們又沒有什麽事，要不要先在這裏逛一逛？”
    上一輩子，他也沒有機會來過香港，這裏顯然更接近於未來，讓他玩性大起。
    考察團的的代表找到兩人：“你們不要亂跑啊，有人叫我照顧好你們的。”
    陸青陽和周放撓了撓頭，差點忘了他們不是來遊玩的。
    “魯幹事？”陸青陽和周放都是一愣。
    魯幹事喘勻了氣，一臉嚴肅：“哎喲，你們倆怎麽自己就行動了？這港城……魚龍混雜，不比咱們內地！萬一走丟了，或者遇到什麽事，怎麽跟組織交代？”
    “魯幹事，不好意思，我們不亂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