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槐樹下的婚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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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槐樹下的婚書
1970年霜降,知青點的土坯房剛糊完報紙,小林就穿著雙繡蓮花的舊鞋來找我。鞋幫補丁上的“之”字紋刺得我眼眶發疼——那是母親臨終前沒補完的第三針,針腳停在第三片花瓣尖,像滴懸而未落的血。
“大叔,這鞋是我在鎮上供銷社買的,您看這蓮花繡得多怪,半夜總發藍光。”小林晃著鞋跟,露出用紅漆描的“陳”字,漆皮剝落處顯露出底下的刻痕,分明是十年前我刻在母親鞋跟上的鎮魂符。我猛地抓住他手腕,觸感像摸到了風幹的竹篾——這雙鞋根本不是人間織物,而是用鎮魂竹皮浸過屍漿糊的紙鞋。
知青點的油燈在午夜爆了芯。我蹲在門檻後,看著小林把鞋塞進炕席底,轉身時,牆上新貼的毛主席像突然滲出血珠,沿著領袖的眼角往下淌,在報紙上暈開個蓮花形狀。更詭異的是,炕席底下傳來“簌簌”聲,像是有紙人在啃食鞋跟的鎮魂符。
“狗剩叔,您咋來了?”小林被凍醒,搓著胳膊去點燈。火光裏,我看見他腳腕上纏著圈紅繩,繩結樣式正是當年老陳頭用來捆紙人的“鎖魂扣”。他彎腰穿鞋時,鞋跟“陳”字突然亮了,映出炕席下藏著的半張婚書——正是父親和紙人仙的陰婚契約,不知何時鑽進了鞋窠。
後半夜起了霧,老槐樹的方向傳來紙幡晃動的“嘩嘩”聲。我摸黑走到槐樹下,看見七八個紙人圍著口新挖的旱井,每個都穿著知青的藍布衫,鞋底繡著未完工的蓮花,鞋跟處用粉筆寫著“替”字——和當年生產隊倉庫裏的替死紙人如出一轍。
“狗剩叔,救命!”小林的驚叫從知青點傳來。我跑回去時,看見他蜷縮在牆角,那雙蓮花鞋正自己在地上走,鞋跟“陳”字每碰一次青磚,就留下個血印。更駭人的是,毛主席像上的血珠已經聚成一灘,在地上拚出“還魂”二字,和十年前後山新竹上的刻痕分毫不差。
“把鞋扔進灶膛!”我抓起鞋就往廚房跑,卻發現鞋底不知何時多了朵完整的蓮花,花瓣上還沾著新鮮的槐樹皮——這是紙人仙借槐樹精魄還魂的征兆。小林突然抱住我,他的體溫低得驚人,說話時嘴裏嗬出白氣:“大叔,這鞋裏住著個穿旗袍的阿姨,她說要找陳劉氏討十年前的債……”
灶膛裏的火“轟”地竄起來,蓮花鞋在火中扭曲,露出裏麵裹著的鎮魂竹骨,竹節上刻著“小林 1950”,後麵跟著串密密麻麻的小字,正是當年老陳頭刻在鎮魂竹上的換命咒。紙人仙的聲音突然從火裏傳來,混著竹篾爆裂的“劈啪”聲:“陳狗剩,你燒了我的蓮花鞋,可燒不了你娘偷走的半魂!”
我猛地想起母親的頂針還在針線笸籮裏,衝進西屋時,看見頂針懸浮在空中,針尖正對著牆根的鞋盒——裏麵躺著雙嶄新的蓮花鞋,鞋幫上的“之”字紋正在自己走動,第三片花瓣即將補全。頂針“當啷”落地,鞋盒裏的鞋突然立起,鞋底“走”字紅光乍現,正是當年父親死時的催命符。
“狗剩,該還了。”熟悉的女聲從鞋裏傳出,帶著母親特有的口音,卻比記憶中多了份潮濕的腐紙味。我渾身血液仿佛凍住了——這是母親和紙人仙合魂後的聲音,當年她們雙魂一體,現在借小林的鞋還了陽。
鞋跟“陳”字突然炸開,飛出片泛黃的紙,落在我腳邊。撿起一看,竟是父親當年的賬本,最後一頁多了行新字:“1970年霜降,小林替陳家還魂債,紙人仙開往生門。”落款處蓋著老陳頭的印章,墨跡新鮮得像是剛蓋上去的。
“小林,你姓陳嗎?”我抓住知青的手,發現他手腕內側有塊蓮花狀的胎記,和母親補丁鞋上的針腳一模一樣。小林茫然搖頭,卻從懷裏掉出張泛黃的紙條,上麵是母親的字跡:“狗剩,若遇穿蓮花鞋的陳姓少年,帶他去後山老槐樹下。”
老槐樹在黎明前的霧裏像具骨架。我扒開樹根處的浮土,露出個鐵皮盒子,裏麵躺著兩雙蓮花鞋,一雙是母親未補完的,另一雙繡著完整的十朵蓮花,鞋跟處刻著“陳小林 1950”——正是知青的生辰八字。更震撼的是,盒子裏還有張婚書,男方是我的名字,女方欄寫著“紙人仙·陳劉氏合魂”,日期正是今天。
“狗剩叔,這是啥?”小林撿起婚書,突然慘叫著摔倒,他的影子在地上拉長成紙人的模樣,胸口浮出個血洞,裏麵露出半截鎮魂竹,竹節上刻著我的名字。老槐樹突然“哢嗒”斷了枝,掉下來的樹幹裏嵌著塊木牌,上麵是老陳頭的字跡:“十年換一命,陳家三代債,霜降子時到,婚書換魂來。”
我終於明白,當年父親和紙人仙的陰婚隻是幌子,真正的契約是陳家三代人輪流用婚魂喂養鎮魂竹,而小林正是紙人仙用母親殘魂造出來的“魂媒”,專門在十年後替我赴這場陰婚。現在婚書現世,意味著紙人仙要收走我和小林的魂,打開往生門讓雙魂歸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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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林,把婚書燒了!”我抓起鐵皮盒子往火堆裏扔,卻被紙人仙的力量定在原地。蓮花鞋突然飛起來,懸在我和小林頭頂,鞋底的“走”字連成一片,形成個巨大的往生門虛影。小林的身體開始透明,他驚恐地看著我:“大叔,我夢見自己住在地窖裏,周圍全是穿蓮花鞋的紙人……”
話音未落,知青點的毛主席像“轟”地倒塌,露出後麵的土牆,上麵用雞血畫著完整的往生門圖,門後站著無數穿藍布衫的紙人,每個手裏都捧著蓮花鞋,鞋跟處的“陳”字在滴血。最前麵的紙人舉起賬本,上麵最新的一頁寫著:“陳狗剩魂歸,清水村債清。”
“狗剩啊,別掙紮了。”母親的聲音從往生門裏傳來,“當年我和姐姐本是一體,被紙人仙的詛咒分成兩半,隻有你完成陰婚,我們才能合魂歸位,不再禍害人間。”門後浮現出母親和紙人仙的身影,她們的身體半透明,像兩團重疊的紙影,腳下的蓮花台正在吸收小林的魂氣。
我看著手裏的婚書,突然想起老陳頭說過的最後一句話:“紮紙匠的血能破萬咒。”咬破舌尖,血珠滴在婚書的“陳”字上,紙麵上突然浮現出父親的字跡:“狗剩,用頂針縫了蓮花鞋,往生門自會開。”母親的頂針不知何時出現在我手裏,針尖還沾著我的血。
“小林,把你的手給我。”我用頂針在他手腕的胎記上縫了第三針,正是母親當年沒補完的那筆。血珠滲進蓮花胎記,瞬間,所有蓮花鞋的花瓣同時盛開,往生門發出刺眼的白光。紙人仙和母親的身影顫抖著抱在一起,她們的身體開始融合,化作無數光點飄向天空。
“狗剩,謝謝你。”合魂後的聲音帶著釋然,“當年我們姐妹被紙人仙困在往生門,是你爹用婚魂換了我們的自由,現在債還清了,你們陳家再也不用受詛咒了。”光點中飄出那雙母親的補丁鞋,鞋跟處的“陳”字終於完整,卻不再是血紅色,而是柔和的月光色。
天亮時,知青點的毛主席像奇跡般恢複原狀,牆上的血跡和蓮花鞋都不見了。小林醒來後,對昨晚的事毫無記憶,隻是手腕的胎記變成了普通的紅點。後山的老槐樹倒了,樹根下露出個空洞,裏麵堆滿了燒盡的鎮魂竹和完整的蓮花鞋,每雙鞋跟都刻著“陳”字,卻沒有任何詛咒的氣息。
公社後來派人砍了老槐樹,在原地建了座知青文化館。我把母親的頂針和父親的賬本捐給了文化館,隻有那雙蓮花鞋,我悄悄埋在了後山的老井裏,讓它們永遠陪著紙人仙和母親的合魂。
十年後的某天,我路過村口井台,看見水麵漂著片完整的蓮花瓣,粉白的顏色,沒有一絲血跡。遠處傳來孩子們的笑聲,他們在玩跳房子,用粉筆在地上畫著蓮花圖案,鞋跟處歪歪扭扭寫著“陳”字。
有些債,終究是還清了。而那些關於紮紙人的故事,就像井裏的月亮,偶爾在深夜泛起漣漪,卻再也照不亮往生門後的竹林。畢竟,活人要往前看,而死人,該在紙人裏安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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