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棺響
字數:3259 加入書籤
棺材底在青磚上刮出的聲響像生鏽的鋸子在拉我的頭骨。
我攥緊手中的引魂燈,燈芯在風裏跳了三跳,蠟油順著拇指縫往下淌,燙得我打了個哆嗦。堂屋的紙燈籠明明滅滅,把貼在牆上的白幡映成晃蕩的鬼影。爺爺的棺材就停在香案後頭,三指厚的柏木板子封得嚴嚴實實,可那聲響卻實實在在從裏頭傳出來,像有人在用指節一下一下敲棺材底。
“大栓哥,你聽見沒?”我喉嚨發緊,轉頭去看趴在香案上打盹的堂哥。他後頸的痱子在月光下泛著白,睡得正酣,鼾聲混著供桌上長明燈的滋滋聲,把秋夜裏的蟲鳴都壓下去了。
引魂燈突然暗了兩暗,我看見棺材角投下的陰影裏,有團模糊的灰影晃了晃。那是爺爺停靈的第三晚,按照村裏規矩,直係子孫要輪流守靈,輪到我和大栓哥值子時那一更。可現在剛過亥初,天井裏的月光白得發滲,簷角的銅鈴突然叮鈴鈴響成一片,風從後窗灌進來,把滿地的紙錢吹得漫天亂飛。
“大栓哥!”我猛地站起來,引魂燈差點摔在地上。棺材那邊的響動停了一瞬,接著傳來“哢嗒”一聲,像是棺蓋挪動了半寸。我看見香案上的長明燈芯“噗”地爆出個綠火苗,供碟裏的饅頭不知何時裂了道縫,雪白的饅頭瓤裏滲著暗紅的印子,像被人咬過一口。
大栓哥終於醒了,揉著眼睛罵罵咧咧:“你瞎咋呼啥——”話沒說完,他臉色突然變了,直勾勾盯著我身後。我脊梁骨猛地冒起一層冷汗,不敢回頭,隻聽見棺材那邊傳來指甲刮木板的聲音,一下比一下急,像是裏頭的人急著要出來。
“快、快喊人——”大栓哥聲音都在抖,他剛要往門口跑,供桌上的長明燈“滋”地滅了。黑暗來得猝不及防,我手裏的引魂燈也在這時熄滅,隻聽見天井裏的銅鈴響得更急,有什麽冰涼的東西突然蹭過我的腳踝,像是有人光著腳從地上跑過去。
“阿弟!”大栓哥的聲音帶著哭腔,我摸索著往他那邊靠,突然聽見“咚”的一聲悶響,像是有人重重撞在棺材上。接著是木板開裂的吱呀聲,我渾身的汗毛都豎了起來,腦子裏隻有一個念頭:爺爺的棺材要開了。
月光突然從雲縫裏漏出來,我看見大栓哥正對著棺材跪在地上,他麵前的青磚上,有灘暗褐色的水跡正慢慢擴散——那是從棺材底滲出來的。更讓我頭皮發麻的是,棺材蓋已經挪開了寸許,露出裏頭青灰色的衣角,衣角上繡著的壽桃紋,正是奶奶去年給爺爺繡的壽衣。
“閉、閉眼!”我猛地撲過去,想把大栓哥拉起來,可他像被釘在地上似的,直勾勾看著棺材。就在這時,棺材蓋“嘩啦”一聲徹底掀開,裏頭的人穿著全套壽衣,直挺挺地坐著,臉埋在陰影裏,隻有下巴上的白胡子在夜風裏輕輕晃動。
那是爺爺的屍體。停靈三天,屍體早該僵硬了,可現在他的右手正慢慢抬起來,手指對著我們的方向,指甲縫裏還卡著些新鮮的泥土,像是剛從地裏挖出來的。
我聽見自己牙齒打顫的聲音,大栓哥突然發出一聲撕心裂肺的嚎叫,轉身就往門口跑。可他剛碰到門環,天井裏的銅鈴突然全斷了線,十幾枚銅鈴砸在青石板上,響聲裏混著一聲低沉的歎息,像是從棺材裏傳出來的。
我不敢看棺材,踉蹌著往大栓哥那邊跑,卻看見他的背影突然定住了,慢慢轉過身來。月光照亮他的臉,我渾身的血都涼了——他的眼睛變成了灰白色,眼白裏爬滿血絲,嘴角還掛著笑,那是爺爺平時哄我時的笑,可現在看著比哭還滲人。
“阿弟別怕,”大栓哥開口了,聲音卻像爺爺的嗓音,帶著濃重的喉音,“爺爺疼你,來,跟爺爺回家……”
他伸出手,掌心朝上,手心裏躺著顆黑色的藥丸,正是爺爺臨終前吃的止痛藥。我退到牆角,後背抵著冰冷的磚牆,聞到了淡淡的腐臭味。棺材那邊傳來布料摩擦的窸窣聲,我眼角餘光看見,爺爺的屍體正慢慢站起來,壽衣的下擺滴著水,在青磚上留下一串濕漉漉的腳印。
“砰!”
正門突然被撞開,帶著一身酒氣的二伯衝了進來,手裏舉著根燒火棍。他看見棺材前的場景,罵了句髒話,燒火棍劈頭就往大栓哥身上打。大栓哥不躲不閃,抬手抓住燒火棍,二伯的臉色瞬間變了——大栓哥一個莊稼漢,平時連百斤的麻袋都扛不動,此刻卻像生鐵鑄的,攥著燒火棍紋絲不動。
“爹?”二伯聲音發顫,盯著大栓哥的眼睛。大栓哥笑了笑,鬆開手,轉身走向棺材。爺爺的屍體不知何時又躺了回去,棺材蓋好好地蓋著,就像剛才的一切都是幻覺。隻有地上的水跡和散落的銅鈴,證明剛才的詭異不是做夢。
二伯腿一軟跪在地上,我這才發現他身後還跟著村裏的劉瞎子,手裏端著個羅盤,羅盤上的指針正瘋狂地打轉。劉瞎子是村裏的陰陽先生,平時給人看個風水算個卦,此刻他臉色慘白,盯著棺材方向喃喃自語:“頭七未至,魂不歸棺,這是要借陽身啊……”
小主,這個章節後麵還有哦,請點擊下一頁繼續閱讀,後麵更精彩!
那天晚上,村裏的青壯漢子都被叫來了,把棺材重新釘得死死的,還用朱砂在棺蓋上畫了符。劉瞎子說爺爺的魂沒入殮,可能是有心事未了,讓我們在棺材頭擺上爺爺生前最愛吃的醬肘子,又在供桌下埋了枚銅錢。可我知道,事情沒這麽簡單,因為我看見大栓哥躲在天井的槐樹後,盯著棺材的方向,嘴角還掛著那抹不屬於他的笑。
第二天出殯時,抬棺材的八個漢子走到村口的老槐樹下,突然齊齊跪下,說棺材突然變得千斤重。我看見劉瞎子的臉色煞白,他讓我們把棺材放下,繞著老槐樹轉了三圈。當棺材再次被抬起時,我聽見棺材裏傳來輕輕的歎息聲,像是有人終於放下了心事。
可事情並沒有結束。頭七那晚,大栓哥突然發起了高燒,嘴裏喊著“爹,我錯了”,等我們趕到他屋時,看見他床前的地上,有串濕漉漉的腳印,從門口一直延伸到床邊,腳印的形狀,分明是雙三寸寬的小腳——那是爺爺生前穿的鞋碼。
更詭異的是,村裏開始有人失蹤。先是後山打柴的張老漢,三天沒回家,最後在老槐樹下發現了他的鞋,鞋裏還放著粒黑色的藥丸。接著是村口賣豆腐的李寡婦,她的豆腐攤前擺著沒賣完的豆腐,豆腐上插著根桃樹枝,正是爺爺出殯時棺材上插的那根。
劉瞎子說這是回魂煞,逝去的人留戀陽世,要帶親近的人一起走。他讓主家在門口掛了七盞引魂燈,每盞燈代表一個直係子孫,燈滅人亡。可當第七盞燈亮起時,我看見燈影裏有個模糊的身影在晃動,那身影穿著爺爺的藍布衫,手裏還拿著他常用的旱煙袋。
我知道,真正的噩夢,才剛剛開始。
喜歡華夏鬼故事合集請大家收藏:()華夏鬼故事合集書更新速度全網最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