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燈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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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七盞引魂燈是在子時滅的。
    我盯著窗台上跳動的燭火,數著更夫敲梆子的聲音。三更剛過,東廂房突然傳來“噗”的一聲輕響,像是什麽東西被吹滅了。我心裏一緊,剛要起身,就聽見院子裏傳來二伯的咒罵:“哪個天殺的吹了燈——”
    話沒說完,咒罵聲突然變成了悶哼。我抓起床頭的手電筒衝出去,看見二伯正跪在引魂燈前,雙手掐著自己的脖子,臉漲得發紫。七盞引魂燈隻剩六盞還亮著,東廂房那盞已經滅了,燈油在青磚上積成小小的水窪,倒映著天上的殘月。
    “二伯!”我撲過去掰他的手,可他的手指像鐵鉗似的,根本掰不動。他的眼睛瞪得滾圓,眼白裏布滿血絲,喉嚨裏發出“咯咯”的聲音,像是有雙手在裏頭使勁掐著。更讓我毛骨悚然的是,他的腳邊有串濕腳印,從院門方向延伸過來,腳印的盡頭,是雙沾滿泥土的布鞋,正是爺爺下葬時穿的那雙。
    劉瞎子來得很快,他手裏捧著個青銅羅盤,羅盤邊緣刻著密密麻麻的符文。看見二伯的樣子,他臉色大變,從懷裏掏出張黃符,貼在二伯額頭上。黃符剛貼上,二伯突然劇烈抽搐起來,喉嚨裏咳出一口黑水,水裏還漂著幾片指甲蓋大小的槐樹皮。
    “魂被勾了。”劉瞎子擦了擦額頭上的汗,盯著滅了的引魂燈,“回魂煞借燈尋人,燈滅則魂走。今晚守燈的人,必須寸步不離,否則……”他沒說完,目光落在剩下的六盞燈上,每盞燈下麵都壓著張寫著人名的紅紙,我的名字在第三盞燈下麵,紅紙邊緣已經有些卷曲,像是被火烤過。
    那晚之後,村裏人心惶惶。劉瞎子讓主家把七大房的子孫都集中到祖宅,在院子裏搭了個法壇,供著爺爺的牌位。他說回魂煞要湊齊“七星歸位”,必須在頭七之前破了這局,否則死去的人會帶走七個至親,湊成七星陣,到時候就算大羅金仙也救不了。
    我被安排和大栓哥一起守第三盞燈。他自從那晚之後就一直發燒,現在燒退了,卻像變了個人,整天陰沉著臉,一句話也不說。今晚輪到我們守燈,他坐在燈旁的竹椅上,盯著跳動的燈芯,眼神空洞得像是被抽走了魂魄。
    子時剛過,槐樹影突然晃了晃,像是有人在樹上晃動。我看見燈芯跳了跳,有股冷風從後頸吹過,回頭時卻什麽都沒看見。大栓哥突然站起來,慢慢走向院門,我喊住他:“哥,你去哪?”
    他沒回頭,隻是抬手指了指門外。我看見門縫裏塞進來張紙錢,上麵用朱砂畫著個歪扭的“歸”字。引魂燈的火焰突然變成了綠色,燈影裏浮現出個模糊的人影,穿著爺爺的藍布衫,背對著我們,慢慢往村口方向走。
    “跟上。”大栓哥開口了,聲音沙啞得像是砂紙在磨。我心裏發怵,可看著他搖搖晃晃的背影,又不敢獨自留下。院外的月光很亮,照得青石板路泛著冷光。我們跟著那個影子走到老槐樹下,影子突然不見了,隻有樹洞裏嵌著枚黑色藥丸,正是爺爺臨終前吃的那種。
    大栓哥伸手去拿藥丸,我突然聽見頭頂傳來樹枝斷裂的聲音。抬頭一看,樹杈上掛著件藍布衫,衣角被風吹得晃蕩,衫子下麵,垂著一雙穿著布鞋的腳,腳尖輕輕點著地麵,像是隨時會跳下來。
    “啊!”我驚叫一聲,往後退了兩步。大栓哥卻像沒看見似的,把藥丸塞進嘴裏,轉身對我笑了笑。那笑容讓我渾身發冷,因為他笑的時候,左眼角會跟著抽一下——這是爺爺生前的習慣,而大栓哥從來沒有這個毛病。
    “阿弟,”他伸手拍我的肩膀,掌心冰涼,“爺爺帶你看個好東西。”說著,他指向槐樹後麵的亂葬崗。月光下,我看見亂葬崗的墳頭上,插著七根桃樹枝,每根樹枝上都掛著盞引魂燈,火苗在風裏忽明忽暗,像極了爺爺出殯那天抬棺人身上掛的引魂幡。
    更讓我心驚的是,每根桃樹枝旁邊,都跪著個人影。我認出了張老漢的藍布衫,李寡婦的紅頭繩,還有村東頭的王大爺——他們都是最近失蹤的人。他們背對著我們,頭垂得很低,看不見臉,隻能聽見斷斷續續的抽泣聲,像是在哭自己的葬禮。
    “他們在等你。”大栓哥突然湊近我耳邊,呼出的氣都是涼的,“七星歸位還差一個,阿弟,你跟爺爺走,爺爺疼你……”
    他的手慢慢掐上我的脖子,力氣大得驚人。我想喊救命,可喉嚨像被堵住了,隻能聽見自己急促的心跳聲。就在這時,遠處傳來狗吠聲,接著是劉瞎子的鈴鐺響。大栓哥猛地鬆開手,轉身就往亂葬崗跑,我看見他的背影在月光下晃了晃,突然變成了爺爺的樣子,藍布衫的下擺還滴著水,在地上留下一串濕腳印。
    我跌坐在地上,聽見劉瞎子的聲音從頭頂傳來:“快回去!燈要滅了!”抬頭一看,他不知何時站在老槐樹上,手裏舉著盞馬燈,燈油裏摻著朱砂,把周圍照得通紅。他腰間掛著的銅錢劍碰到樹枝,發出清脆的響聲,剛才那些人影聽見聲音,紛紛撲倒在地,化作一堆紙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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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回到祖宅時,第三盞引魂燈隻剩半盞油了,燈芯在風裏搖搖欲滅。劉瞎子讓我趕緊添燈油,他自己則掏出羅盤,繞著法壇走了三圈。我看見羅盤上的指針正指著大栓哥消失的方向,而他的名字下麵的紅紙,已經焦了邊角。
    “他被附身了。”劉瞎子低聲說,“回魂煞借了他的身子,想湊齊七星。現在還差兩個燈,你和你二伯的燈不能滅,否則……”他沒說完,目光落在供桌上的牌位,牌位上爺爺的照片不知何時變成了黑白,照片裏的他嘴角上揚,笑得格外詭異。
    那天晚上,我眼睜睜看著第二盞燈在五更天滅了。守燈的是三嬸,她尖叫著說看見爺爺站在窗戶外,等我們趕到時,她已經沒了呼吸,枕邊放著粒黑色藥丸,床頭櫃上的鬧鍾永遠停在了三點十四分——那是爺爺咽氣的時間。
    劉瞎子說,回魂煞已經湊齊了五星,剩下兩星就是我和二伯。他讓我們寸步不離法壇,還在我們手腕上係了紅繩,紅繩另一頭綁在供桌的銅鈴上。可我知道,大栓哥還在外麵,他穿著爺爺的藍布衫,在老槐樹下等著我,就像小時候爺爺等我放學回家那樣,隻是現在,他等的是我的魂。
    天亮時,我看見村口的老槐樹下多了座新墳,墳前插著根桃樹枝,樹枝上掛著盞滅了的引魂燈。墳頭的土是新挖的,還帶著潮濕的氣息,像是剛埋了什麽東西進去。我突然想起爺爺出殯那天,抬棺的漢子說棺材變重時,老槐樹下的泥土曾滲出鮮血,現在想來,那不是鮮血,而是回魂煞開始作祟的預兆。
    第七天,也就是頭七那晚,劉瞎子說要開棺驗魂。當我們撬開棺材時,裏麵的壽衣整齊地疊著,卻不見爺爺的屍體。棺材底鋪著層新挖的泥土,泥土裏埋著七粒黑色藥丸,每粒藥丸上都刻著一個名字——正是失蹤的七個人,包括大栓哥和我。
    劉瞎子臉色慘白,他說這是“借屍還魂”局,爺爺的魂早就散了,現在作祟的,是附在藥丸上的枉死魂靈。這些年村裏莫名死去的人,他們的魂都被封在藥丸裏,等著湊齊七星,借新屍還陽。而爺爺,不過是他們選中的新宿主。
    話音未落,供桌上的牌位突然“砰”地倒了,爺爺的照片從中間裂開,露出後麵刻著的七星陣。院子裏的引魂燈同時熄滅,黑暗中,我聽見大栓哥的聲音從四麵八方傳來:“阿弟,該回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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