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破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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劉瞎子的羅盤在爺爺的墳前碎成了三瓣。
他盯著地上的青銅碎片,額角的冷汗順著刀疤縱橫的臉往下淌。那道疤還是三年前在鄰村驅鬼時留下的,現在看著比平時紅了許多,像是被什麽東西燙過。
“陣眼轉移了。”他蹲下身,用朱砂在碎羅盤上畫了個北鬥,“老槐樹倒了,可替死陣還在,他們把陣眼移到了活人身上。”
我盯著墳前新冒出來的七朵紙花,雪白的花瓣上滲著暗紅,像是被血浸過。這是今早發現的,每朵花下麵都壓著張紙條,分別寫著我、二伯、三嬸的兒子狗蛋,還有村裏另外四個青壯的名字——正是七大房的直係男丁。
“昨晚子時,狗蛋看見他娘站在窗戶外。”二伯蹲在旁邊抽煙,煙頭在晨光裏明滅,“穿著壽衣,手裏拿著替死丸,跟他說‘來,跟娘回家’。”
狗蛋現在還在昏迷,額頭上貼著劉瞎子的鎮魂符,可符紙邊緣已經卷起,像是被什麽東西啃過。劉瞎子說,回魂煞借了三嬸的身子,現在要湊齊新的七星,而陣眼,就在我們七個人中間。
“必須在頭七之內找到陣眼,否則……”劉瞎子沒說完,目光落在我手腕上的紅繩,那是他今早重新係的,比之前粗了三倍,“否則你們七個會像糖葫蘆似的,一個接一個被帶走,到時候就算大羅金仙也救不了。”
我們在祖宅的地下室發現了陣法。那是個刻在青磚上的北鬥圖,每顆星位上都擺著個小陶罐,罐子裏裝著我們七個人的頭發和指甲——這是下陣的必備品。中間的天樞星位上,擺著個染血的錦囊,正是爺爺棺材裏的那個。
“天樞為陣眼,”劉瞎子拿起錦囊,裏麵掉出粒黑色藥丸,“誰拿到這顆藥丸,誰就是陣眼。現在藥丸不見了,說明陣眼已經附在活人身上。”
我突然想起昨晚看見大栓哥在院子裏晃蕩,他說要找爺爺的旱煙袋,可現在想來,他當時的眼神很不對勁,像被什麽東西控製了。難道,他就是新的陣眼?
“不對,”劉瞎子否定了我的猜測,“陣眼必須是直係子孫,大栓雖然是你堂哥,但血緣不夠近。真正的陣眼,應該在你們七大房的長子長孫裏。”
七大房,長子長孫,我掰著手指頭數:大房是我,二房是狗蛋,三房是村東頭的虎娃,四房已經絕了後,五房、六房、七房的長孫都在外地打工。也就是說,陣眼就在我、狗蛋、虎娃三人之中。
虎娃在中午的時候出事了。他說看見他爹站在村口老槐樹的遺址旁,穿著藍布衫向他招手。等我們趕到時,他正抱著槐樹樁子哭,嘴裏念叨著“爹,我錯了”,而他的手腕上,不知何時係著根紅繩,正是替死陣的標誌。
劉瞎子當場給他灌了符水,可符水剛下肚就吐了出來,帶著股濃烈的腐臭味。虎娃的眼睛開始泛白,嘴角流出黑水,水裏漂著碎紙片,仔細一看,是爺爺的生辰八字。
“不好!”劉瞎子突然掏出銅錢劍,“他們要借虎娃的身子開陣!”
銅錢劍砍在槐樹樁上,濺出火星子。虎娃慘叫一聲,倒在地上,手腕上的紅繩“啪”地斷開,露出下麵三道抓痕,像是被人用指甲抓的。劉瞎子說,這是陣眼在選人,誰被抓了,誰就是下一個目標。
那天晚上,我們把七大房的男丁都集中在祖宅,在每個房門口都貼了門神符,窗縫裏塞了桃樹枝。劉瞎子在院子中央擺了個逆北鬥陣,把我們七個人按星位站好,他自己站在陣眼位置,手裏舉著爺爺的牌位。
“等下無論看見什麽,都要盯著自己的星位,”他叮囑我們,“陣眼會變成你們最親的人來騙你們,千萬別跟他走,一走就完了。”
子時剛過,院子裏的槐樹影突然動了動,我看見樹影裏走出個穿藍布衫的人,正是爺爺的樣子。他慢慢走向虎娃,笑著說:“虎娃啊,你爹在老槐樹底下等你,跟爺爺去看看?”
虎娃渾身發抖,盯著地上的星位不敢抬頭。爺爺的影子見騙不了他,轉身走向我,笑容更慈祥了:“阿弟,來,爺爺給你留了糖,還是你最愛吃的芝麻糖。”
我咬住嘴唇,指甲掐進掌心。爺爺生前確實常給我買芝麻糖,可現在他的影子腳下沒有影子,布鞋上還沾著墳裏的泥土,那是假的,是陣眼變的。
“阿弟不聽話了?”影子的聲音突然冷下來,“當年你偷喝爺爺的藥酒,爺爺都沒怪你,現在跟爺爺走一趟都不肯?”
這話像根針紮進我心裏,那年我八歲,偷喝了爺爺泡的藥酒,醉得在草垛裏睡了一整天,爺爺找了我半夜,最後抱著我回家,一句重話都沒說。現在聽見這話,我鼻子一酸,差點抬頭。
“別信!”劉瞎子突然大喊,銅錢劍劈向影子,“那是陣眼變的,你爺爺早就在後山安息了!”
影子被銅錢劍砍中,發出一聲尖嘯,化作無數槐樹葉。我這才發現,虎娃不知何時已經離開了星位,正朝著院門走去,他的眼睛灰蒙蒙的,像是被蒙上了層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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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虎娃!”我大喊一聲,追了上去。他突然轉身,臉上帶著笑,那是他爹生前的笑,虎娃他爹三年前掉進井裏淹死了,現在這笑容出現在虎娃臉上,說不出的詭異。
“阿弟,”虎娃開口了,聲音卻是他爹的,“幫哥個忙,去老槐樹底下把哥的鞋拿來,哥的腳冷……”
我停住腳步,想起劉瞎子的話,不能跟任何幻象走。可虎娃突然抓住我的手腕,力氣大得驚人,我看見他指甲縫裏卡著些泥土,正是爺爺墳墓裏的土色。
“放開他!”劉瞎子衝過來,銅錢劍砍在虎娃肩上。虎娃慘叫一聲,鬆開手,我看見他肩膀上滲出黑血,血珠落在地上,變成了槐樹葉的形狀。
虎娃倒在地上,昏迷前說了句:“陣眼在井裏……”
我們在後院的古井裏找到了陣眼。那是個密封的陶罐,裏麵裝著爺爺的生辰八字,還有七粒替死丸,其中一粒已經裂開,露出裏麵的紅砂——那是生魂的印記。
劉瞎子說,這口井是當年村裏的赤腳醫生挖的,專門用來埋替死陣的陣眼。井底刻著北鬥七星,每顆星位上都刻著一個名字,第一個,就是我的。
“他們早就盯上你了,”劉瞎子看著陶罐裏的生辰八字,“你是長孫,血緣最純,最適合當陣眼。你爺爺發現後,想把陣眼轉移到自己身上,所以才會被他們害死。”
原來,爺爺臨終前的反常,不是回魂,而是在和陣眼抗爭。他用自己的魂壓住了替死陣,才給我們爭取了破陣的時間。
現在,我們需要在天亮前毀掉陣眼。劉瞎子讓我抱著陶罐站在逆北鬥陣中央,他自己則在井邊做法,用朱砂在井壁上畫滿了往生咒。當第一縷陽光照在陶罐上時,我聽見裏麵傳來無數的哭喊聲,像是有無數魂靈在掙紮。
“阿弟,別怕,”劉瞎子大喊,“把陶罐摔進井裏!”
我咬咬牙,把陶罐扔了下去。井底傳來“砰”的一聲悶響,接著是劇烈的震動,井裏冒出大量黑水,帶著股刺鼻的臭味。我看見黑水裏漂著無數碎紙片,正是我們七個人的生辰八字。
虎娃在這時醒了過來,他摸著脖子上的紅繩,說夢見爺爺了,爺爺讓他告訴我們,陣眼破了,那些魂靈都往生了。
村裏的赤腳醫生和棺材鋪老板的屍體在當天下午被發現,他們的胸口都插著替死丸,臉上帶著驚恐的表情,像是看見什麽可怕的東西。劉瞎子說,這是陣眼破了,反噬到了他們身上。
事情結束後,我們在古井旁立了塊碑,刻上“往生井”三個字。劉瞎子說,以後路過這裏,要記得撒把紙錢,算是給那些枉死魂靈的買路錢。
我去後山看爺爺時,發現墳前的桃樹開了,粉白粉白的,特別好看。奶奶說,這是爺爺在天上看著我們,保佑我們平安。
現在,每當我走過村口的老槐樹遺址,總會想起那個恐怖的守靈夜,想起大栓哥被附身時的樣子,想起劉瞎子說的話:“有些事,不是看不見就不存在,這世上,最可怕的不是鬼,是人心。”
是啊,人心比鬼更可怕。如果不是有人貪心,想靠替死陣續命,爺爺也不會死,大栓哥也不會犯錯,那些無辜的魂靈,也能好好往生。
不過,一切都過去了。陣眼破了,替死陣毀了,村裏又恢複了平靜。隻是,每當深夜下雨,我還是會夢見老槐樹底下的陶罐,夢見裏麵傳出的哭喊聲,還有爺爺臨終前看我的眼神,那眼神裏,有不舍,有擔憂,還有一絲解脫。
我知道,爺爺終於可以安息了。而我們,也該好好活著,帶著爺爺的那份,好好活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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