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小羽的指甲縫裏嵌著陳建軍的血，紗布裹得太緊，指尖發麻。他盯著第三格櫃門上的“3”字，鐵鉤子似的，勾著他三年後的魂。值班室的日曆被風吹得嘩啦響，5月1日那頁早被紅筆圈爛了，底下歪歪扭扭寫著“第37個鎖扣”，墨跡滲進紙裏，像道永遠止不住的血口子。
    淩晨六點，殯儀館的車準時停在後巷。林小羽看著老李——不，現在該叫他老吳——把陳建軍的“屍體”往車上拖，灰大褂兜住半截沒指甲的手，皮肉翻著，跟三年前老李消失時一個樣。他突然想起檔案裏的批注：“指甲斷裂，鎖扣失效”，原來每個守夜人被拔指甲的瞬間，就成了排水溝裏的爛肉，魂卻被鎖在第三格裏，等著騙下一個倒黴蛋。
    “小羽，把鑰匙給我。”老吳伸手，掌心全是老繭，跟林小羽三年前在工地磨的一樣。鑰匙串上的三角鑰匙還發燙，刻著的“37”已經變成“38”，紅漆滲進金屬縫裏，像剛滴的血。他沒動，盯著老吳左眼角的疤——那是三年前自己用玻璃瓶砸的，現在還滲著膿，跟老李當年的傷分毫不差。
    “操你媽，老子不幹了。”林小羽把鑰匙摔在地上，金屬碰撞聲驚飛了窗外的烏鴉。老吳沒惱，彎腰撿起鑰匙，指尖劃過“38”，突然笑了：“你以為不幹就完了？三年前建軍也這麽說，結果呢？他的指甲現在還在第三格泡著，你聞聞這味兒——”他指向排水溝，腐臭味混著福爾馬林，“每任鎖扣的指甲都在底下泡著，養著李芳的魂，你以為她為啥專勾5月1日來的人？”
    林小羽後退半步，鞋底碾到片指甲，帶血的，內側刻著“李芳”兩個字。他突然想起第一天翻到的病曆，李芳的死亡日期是2022年5月1日，跟自己入職同一天，而陳建軍的入職表上，接收的正是她的屍體——原來醫院早把沒人認的屍體做成鎖扣，用守夜人的指甲當鑰匙，鎮壓這些冤魂。
    “醫院頂樓的水箱，”老吳突然壓低聲音，“2012年死了個護工，也是5月1日，掉進去時指甲全被拔了。後來每個5月1日死的人，指甲都會被收進第三格，你當那些鎖扣是鐵做的？錯了，是用人指甲混著骨灰焊的，每個新鎖扣，都得拿活人血養。”
    外頭傳來摩托車聲，新的守夜人來了。林小羽從窗戶看見個戴頭盔的男人，後座綁著蛇皮袋，跟三年前的自己一模一樣。他突然明白，這循環根本沒盡頭，醫院用冤魂當鎖，用活人當鑰匙，每個5月1日來的倒黴蛋，都是給頂樓水箱裏的老鬼續指甲的。
    “操他媽的醫院！”林小羽抄起門後的橡膠棍，砸向第三格櫃門。鐵門“咣當”倒地，露出裏麵堆積的指甲，少說有三十片，每片都刻著名字，最新的那片是“林小羽”，血還沒幹。指甲堆裏埋著本賬本，翻開來，每頁記著守夜人姓名、入職日、指甲狀態，2022年5月1日陳建軍，2019年5月1日李建國老吳），最早一頁是2012年5月1日王秀英，正是老吳說的護工。
    賬本最後一頁貼著張照片，院長和殯儀館的人站在太平間門口，每個人手裏都攥著片指甲，帶血的。林小羽渾身發冷，原來高層早知道詛咒，還故意維持循環，用沒人管的守夜人填這個無底洞。
    排水溝突然炸開水花，十幾隻青紫色的手扒著鐵柵欄，每隻手的食指都對著林小羽，斷口處的血在水裏連成線，指向頂樓水箱。他聽見頭頂傳來腳步聲，很輕，像光著腳在瓷磚上走，每步都伴著“哢嗒”聲——是指甲磕地麵的聲音。
    “小羽……”陳建軍的聲音從排水溝傳來，混著水泡聲，“把第三格的指甲燒了，水箱裏的老鬼沒了養料，循環就能斷……”話沒說完，手就被拽回水裏，隻剩片指甲漂著，內側新刻了“燒”字。
    老吳突然撲過來，手裏握著手術刀：“你敢！燒了指甲，李芳的魂就會爬出來，整個醫院都得陪葬！”刀刃劃過林小羽手臂，血珠滴在賬本上，正好蓋住“院長批示：鎖扣循環繼續”的字樣。
    林小羽沒躲，抓起指甲就往值班室跑。他翻出陳建軍留下的打火機，火苗竄起的瞬間，第三格的屍體們集體坐起來，白的藍的病號服晃得人眼暈，每個都舉著斷指，朝他慢慢挪動。最前麵的李芳，嘴角扯出鐵絲似的笑，喉嚨裏卡著半片指甲，正是林小羽剛燒的那片。
    “還——給——我——”女屍的聲音像生鏽的鐵門，每說一個字，指甲堆裏就少一片。林小羽咬著牙把剩下的指甲全塞進火裏，藍火苗“滋啦”作響，飄出焦肉味，混著福爾馬林，熏得人睜不開眼。
    老吳慘叫著倒地，臉上的皮往下掉，露出底下老李的臉，再往下掉，是張青紫色的鬼臉，正是2012年的護工王秀英。她的指甲全沒了，斷指對著林小羽，像是在感謝：“謝謝……終於能走了……”
    頂樓傳來巨響，水箱炸了，黑水混著指甲碎片往下淌，排水溝的水突然變清了。林小羽看見水裏漂著完整的指甲，每片都刻著前守夜人的名字，隨著水流衝向臭河，再也不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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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三格的屍體們陸續倒下，櫃門“哢嗒”自動鎖上，這次鎖扣沒滑開。老吳——不，老李——的身體漸漸透明，最後隻剩件灰大褂落在地上，左胸口繡著的“李”字慢慢消失。
    晨光終於透進太平間，林小羽癱坐在地，右手食指的紗布早被血浸透。他摸出手機，開機後無數條短信湧進來，最新一條是老爹發的：“建軍啊，你失蹤三年了，醫院說你辭職了，到底在哪……”
    他愣住了，陳建軍？原來自己根本不是林小羽，而是陳建軍，三年前的記憶被指甲精篡改，讓他以為自己是新人，其實每次循環，守夜人都會忘了自己的身份，變成下一個“林小羽”。
    鐵門“吱呀”開了，新的守夜人站在門口，戴頭盔，提蛇皮袋，跟三年前的“自己”一模一樣。他張嘴想喊“別進來”，卻發現嗓子啞了，右手食指的指甲不知何時又長出來，完好無損，像從沒被拔過。
    “你是新來的吧？”林小羽聽見自己說，聲音跟老吳當年一樣沙啞，“規矩我跟你說，晚上別開第三格，聽見排水溝有水聲就躲值班室，千萬別撿指甲——”
    話沒說完，第三格的鎖扣“哢嗒”滑開了，櫃門縫裏滲出血水，混著剛燒完的指甲灰。新守夜人愣在原地，手機掉在地上，屏幕亮起，顯示日期：2025年5月1日，星期五。
    林小羽低頭看自己的手，食指指甲內側不知何時刻了行小字：“第37個鎖扣，5月1日死循環”，而他明明記得，剛才燒了所有指甲，包括自己的。
    排水溝又傳來“嘩啦”聲，這次漂上來的不是屍體，而是片全新的指甲，帶血的，內側空白，等著刻下新的名字。新守夜人彎腰去撿，林小羽想阻止，卻發現身體動不了，隻能眼睜睜看著那片指甲被撿起來，塞進褲兜，跟他三年前做的一樣。
    值班室的鬧鍾響了，顯示十一點十分，和三年前每個噩夢開始的時間分秒不差。林小羽終於明白，指甲精根本沒被燒掉，醫院的鎖扣還在，頂樓的水箱還在，每個5月1日來的人，都會成為新的鑰匙，永遠鎖在這永遠關不上的第三格裏。
    “操他媽的……”他罵了句，聲音混著新守夜人的腳步聲，消失在福爾馬林的臭味裏。太平間的鐵門再次關上，鎖扣“哢嗒”鎖住，卻沒人看見，第三格的櫃門上，新的血手印正在慢慢浮現，和他按上去的位置，分毫不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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