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橋斷鬼上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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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個穿藍布衫的老頭在二伯家門檻上坐了一整天,誰跟他說話都不搭理,隻是盯著院子裏沒紮完的紙橋笑。他布鞋上的河泥在地上踩出一串濕腳印,腳印裏長著水草,跟橋底撈出來的那種一模一樣。王婆子看見他時,手裏的笤帚“當啷”掉在地上,臉色比孝布還白:“是橋鬼……當年青石橋斷了,第一個淹死的就是他,現在附身在紙橋上了!”
    我這才注意到,老頭的褲腳永遠沾著水,膝蓋以下的皮膚泛著青白,像是在水裏泡了十年的浮屍。他咧嘴笑時,缺了顆門牙的牙床黑洞洞的,跟橋底那個沒腦袋的紙人一模一樣。劉老頭抱著竹篾衝進院子時,老頭正用指甲在院牆上劃字,“吱呀吱呀”的聲音像在刮人骨頭,我湊近一看,牆麵上歪歪扭扭刻著:“狗蛋換二伯,橋斷人上岸。”
    “快!重新紮紙橋!”劉老頭把竹篾摔在地上,手哆嗦得像秋風裏的樹葉,“這次得紮五丈五,十三道彎,橋麵用狗血浸過的紙!橋欄要刻七道鎮魂符,每道符都得沾生人血!”他轉頭盯著我,眼神裏全是愧疚,“十年前我瞞了件事——你二伯當年被水鬼拖下水時,我在紙橋上偷刻了道‘替魂符’,用的是你的胎發。”
    我腦袋“嗡”地一聲,終於明白為啥水鬼總盯著我。王婆子趕緊掏出銀針,在我食指上紮了一下,血珠滴在竹篾上:“事到如今,隻能用狗蛋的血祭橋欄了!”她又轉向我爹,“你去殺隻黑狗,取半碗血來!”我爹沒說話,轉身就走,背影比平時佝僂了許多,像是突然老了十歲。
    我們在院子裏紮紙橋時,老頭就坐在磨盤上,看著我們笑,時不時用舌頭舔嘴唇,像在等著開席。劉老頭邊紮橋邊嘟囔:“五丈五的橋,能通陰陽;十三道彎,能繞鬼門關。橋麵浸了狗血,橋欄刻了血符,水鬼就算有十個爪子,也抓不住過橋的魂。”可他的手一直抖,紮好的橋欄老是歪,不得不拆了重紮。
    子時將近,新紙橋終於紮好了。五丈五的長橋橫在青石橋上,橋麵白得刺眼,橋欄上的血符在月光下泛著暗紅,像剛結痂的傷口。劉老頭把二伯的牌位塞進我手裏:“一會兒過橋時,你走最前麵,不管聽見啥看見啥,都盯著橋麵走,千萬別低頭看水!”王婆子往我兜裏塞了把銅錢:“要是覺得有人拽你,就往水裏扔銅錢,記住,隻能扔單數!”
    送葬隊伍剛走到橋頭,突然刮起一陣陰風,吹得紙幡嘩啦啦響。我聽見身後傳來“撲通”一聲,回頭看見磨盤上沒人了,地上隻留一灘水漬,水漬裏漂著片帶血的符紙,正是我剛才滴在橋欄上的。王婆子低聲罵道:“橋鬼下水了,大家緊跟著,千萬別散!”
    走到橋中間時,橋麵突然晃得厲害,像是有無數隻手在底下托著往上頂。我聽見建軍哥在後麵罵娘:“日他娘的!這橋比寡婦的腰還軟!”話沒說完,就聽見“哢嚓”一聲,橋欄上的一根竹篾斷了,我手裏的牌位突然變得千斤重,低頭一看,牌位上二伯的照片竟在流淚,眼淚是綠色的,順著玻璃往下淌,在照片上畫出一道道水痕。
    “狗蛋……”
    這次的聲音是從橋底傳來的,混著河水的咆哮,像無數個聲音疊在一起。我感覺有人在拽我的褲腳,低頭看見水麵下漂著無數個紙人,每個紙人都係著紅繩,紅繩的另一頭,全攥在那個缺門牙的老頭手裏。而在橋洞深處,二伯的魂被綁在石柱上,胸口的紅痕比血還豔,正朝著我拚命搖頭,嘴裏無聲地喊著:“跑!”
    我突然想起王婆子的話,摸出兜裏的銅錢就往水裏扔。“叮鈴當啷”,銅錢掉進水裏,激起一片片水花,可每次水花落下,水裏的紙人就多幾個。建軍哥突然喊:“快看橋欄!”我抬頭看見,剛才刻的血符正在一點點消失,像是被水鬼的舌頭舔掉的,橋欄上的竹篾開始泛出青色,跟橋底的水草一個顏色。
    “橋要斷了!”劉老頭突然慘叫一聲,他手裏的橋欄“啪”地斷成兩截,整個人摔在橋麵上。我看見他袖口露出半截紅繩,正是十年前二伯係的那種,原來他一直留著水鬼的紅繩,怪不得水鬼能找到我們。
    就在這時,橋麵中間“哢嚓”裂開道縫,河水從縫裏湧上來,帶著股腥臭味。我看見橋鬼從水裏鑽出來,渾身滴著黑水,缺門牙的嘴張得能塞進個饅頭,指甲足有三寸長,指尖還掛著二伯的斷指。他伸手抓住我的腳踝,冰涼的觸感像塊凍了十年的老樹皮,我拚命掙紮,手裏的牌位掉進水裏,漂向橋鬼。
    “剪紅繩!”王婆子在岸上大喊,我這才想起兜裏的鏽剪刀。橋鬼的紅繩正纏在我的腿上,每纏一圈,就傳來一陣刺痛。我咬著牙掏出剪刀,刀刃在月光下泛著冷光,對著紅繩就剪下去。“吱——”橋鬼發出一聲尖利的慘叫,像刀刮玻璃,水麵上的紙人紛紛炸裂,化作一片片白紙。
    二伯的魂趁機掙脫了束縛,朝著我飄過來。他伸手想拉我,可橋麵又斷了一截,我腳下一空,掉進了水裏。河水灌進嘴裏,鹹澀刺骨,我看見橋鬼的爪子又伸了過來,這次目標是我的脖子。千鈞一發之際,劉老頭突然跳進水裏,手裏攥著那截斷橋欄,上麵的血符還剩最後一道:“狗蛋!踩著我的背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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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踩著劉老頭的肩膀爬上岸,回頭看見他被橋鬼拖進水裏,水麵上隻留下一串氣泡。王婆子趕緊燒起了“往生錢”,火苗竄得老高,把半邊天都映紅了。就在這時,青石橋發出“轟隆隆”的響聲,橋中央的石板突然裂開,無數張符紙和銅錢從裂縫裏冒出來——原來劉老頭早就把鎮魂符埋在了石橋底下。
    河水劇烈翻騰,橋鬼發出最後的慘叫,化作一團黑水消失了。水麵上漂著二伯的鞋,鞋尖朝上,像是在指引方向。我爹撈起鞋時,發現鞋窠裏有張紙條,是劉老頭的字跡:“十年前的債,今天還清了。”
    天亮後,我們在橋底找到了劉老頭的屍體,他手裏攥著那根紅繩,臉上帶著笑,像是解脫了。二伯的墳頭就在青石橋對岸的山坡上,下葬那天,王婆子在墳前紮了座小紙橋,橋麵係滿了紅繩。她說,這樣二伯的魂就能順著橋回家,再也不怕水鬼攔路了。
    從那以後,村裏再有人出殯過紙橋,都會在橋欄上係七根紅繩,每根紅繩上都刻著送葬人的小名。而我,每次經過青石橋,都會看見橋洞第三根石柱上,掛著半截紅繩,在風裏輕輕搖晃,像是二伯在跟我打招呼。
    去年清明,我給二伯上墳時,發現墳頭的柳樹又長高了,枝條垂下來,正好搭在墳前的石板上,形成一座天然的“紙橋”。那天夜裏,我夢見二伯站在橋上,手裏拎著盞河燈,燈光暖黃,照亮了他身後的路。他衝我笑,說:“狗蛋,橋那頭不黑,你看,劉老頭正等著跟我下棋呢。”
    我醒後摸了摸枕頭,濕了一片,不知道是淚還是橋上的露水。窗外,青石橋方向傳來輕輕的水流聲,像有人在哼著古老的送魂調,那調子我從未聽過,卻覺得異常熟悉,仿佛從十年前那個暴雨夜起,就一直刻在我的骨頭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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