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叩門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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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老張的手電筒光刺得我眯起眼,他衝過來拽住我胳膊時,我才發現自己後背全是冷汗,貼在13層的防火門上像塊剛從井裏撈出來的濕布。電梯門不知何時合上了,轎廂下行的鋼纜聲在井道裏嗡嗡回蕩,像有人對著空瓶子吹氣。
    “你不要命了?”老張把我往消防通道拖,保溫杯裏的枸杞茶潑在地上,暗紅的液體在瓷磚縫裏滲成不規則的形狀,“三年前李建軍掉下去時,整棟樓停了三天電,後來每次他忌日,電梯就會在13層停1分17秒——正好是他從19樓墜到井底的時間。”
    下到12層時,我突然想起抽屜裏的紙條:“上一任主人的樣子”。陳師傅今早來上班時,左臉的疤痕淡得幾乎看不見,可剛才在13層,那道疤深到能看見皮下的白骨。老張的鑰匙串在腰間叮當作響,其中有把生鏽的小鑰匙,柄上刻著模糊的“13”,和我在監控照片裏看見的灰衣人手裏那把一模一樣。
    “老張,你實話告訴我,”我拽住他袖口,“李建軍的扳手是不是一直在這棟樓裏打轉?上個月我在儲物間撿到的那把,是不是……”話沒說完,樓梯間的聲控燈突然全滅了,黑暗中傳來鋼纜摩擦的尖嘯,像有人用扳手在刮電梯井的內壁。老張的手電筒照向應急出口,我看見牆角堆著幾個舊紙箱,最上麵那個印著“環宇物業工具”,箱蓋開著,露出半截纏著灰布的扳手,布角繡著的字跡正在滲血。
    回到19層,我的工位上多了串濕漉漉的腳印,從電梯口一直延伸到抽屜前。拉開第三格,本該消失的梅花扳手躺在裏麵,手柄的灰布緊緊纏著我的工牌,布料上的血漬新鮮得能聞到鐵鏽味。電腦屏幕自動亮起,監控係統的後台界麵開著,三年前10月15日的錄像正在循環播放:李建軍站在13層電梯井前,轉身時左臉的疤痕裂開,手裏的扳手突然飛向鏡頭,屏幕瞬間雪花四濺。
    淩晨三點,我在公司沙發上翻來覆去,手機相冊裏存著白天在物業檔案室拍的照片:李建軍的屍檢報告寫著“右手緊握梅花扳手,扳手編號0713,與工具台賬記錄一致”,而我抽屜裏那把,柄尾刻著的正是“0713”四個數字,油漆剝落處露出底下的凹痕,像被人用指甲摳了千八百次。
    “叮——”電梯聲在寂靜的樓層裏格外突兀。我看見顯示麵板上,轎廂從13層開始上升,14、15、16,每過一層,數字按鈕就亮起又熄滅,像有人在黑暗裏依次點燃煙頭。到19層時,門剛開條縫,就聽見裏麵傳來水滴聲,嗒、嗒、嗒,和李建軍墜井那天的監控錄像裏的聲音一模一樣。
    轎廂裏沒人,按鍵麵板上隻有13層亮著,按鈕邊緣凝著的水珠正往下滴,在地麵匯成小小的水窪。我突然想起老張說的“1分17秒”,掏出手機計時,剛數到第58秒,通風口突然傳來布料摩擦聲,像是有人穿著灰工裝在頂棚爬行。抬頭望去,檢修口的螺絲正在緩慢轉動,金屬摩擦的咯吱聲裏,我聽見有人用沙啞的聲音哼著:“十三層的井,藏著沒歸的魂,梅花扳手轉三轉,鋼纜上麵叩門聲——”
    手機“啪”地掉在地上,計時停在1分17秒。電梯門開始閉合,就在即將關嚴的瞬間,我看見轎廂後壁映出個模糊的影子,穿灰工裝,左臉有疤,手裏舉著扳手,正在按13層的按鈕。那影子慢慢轉身,嘴角咧開的弧度超過常人,露出的牙齒上沾著暗紅的碎屑,和我在儲物間看見的紙箱上的血跡一模一樣。
    第二天上班,技術部沒人看見陳師傅。他的工位上,工牌歪在鍵盤上,照片裏的人左臉光滑,可我清楚記得昨天在13層,他的疤痕深到能看見骨頭。李姐遞來考勤表時,我注意到她的指甲縫裏卡著暗紅的碎屑,和扳手布角的血跡顏色相同:“小周,你臉色好差,昨晚又夢見電梯了?”她突然湊近,溫熱的呼吸噴在我耳側,“我聽見你在樓梯間喊‘李建軍’,他可是三年前就爛在電梯井裏了。”
    午休時我翻出公司年鑒,2022年那頁貼著張集體照,後排左數第三個是陳師傅,左臉沒有疤痕。可上個月部門聚餐時,他明明有道從眉骨到嘴角的疤,難道是最近才有的?照片邊緣印著拍攝日期:2022年10月15日,正是李建軍墜井的日子。
    下午接到物業電話,說13層的監控突然恢複,讓我去保安室確認。老張不在,換了個生麵孔的保安,屏幕上13層的實時畫麵裏,電梯井的井蓋開著,井道裏垂著的鋼纜上纏著灰布,布角繡著“環宇物業”,在通風口的風裏輕輕搖晃,像有人在井道裏蕩秋千。
    “看到那個灰布了嗎?”生麵孔突然開口,“上個月陳師傅來借鑰匙,說要修13層的應急燈,結果第二天他就有了道疤,和李建軍墜井時的傷口一模一樣。”他調低監控亮度,畫麵裏的鋼纜上隱約纏著團黑影,像是個人形輪廓,“我們後來在井底找到塊工牌碎片,編號0713,和你工牌尾數一樣,巧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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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猛地站起來,椅子腿刮得地麵響。工牌尾數0713,正是扳手上的編號,也是李建軍工具台賬的編號。保安室的燈突然閃了兩下,再亮時,監控畫麵裏的13層走廊多了個灰影,站在電梯井前,手裏舉著扳手,正在撬井蓋。他轉身時,左臉的疤痕在屏幕雪花點裏裂開,我看清了他胸前的工牌——正是我的名字:周明。
    “叮——”電梯聲從頭頂傳來。保安室的電梯顯示麵板上,轎廂正從19層直降13層,13號按鈕的紅光刺得人眼疼。生麵孔保安突然指著屏幕尖叫:“你看!鋼纜上有人!”我湊近時,看見井道裏的黑影正在攀爬,每向上一步,鋼纜就發出不堪重負的吱呀聲,而那黑影手裏攥著的,正是我抽屜裏的梅花扳手。
    衝出保安室時,消防通道的燈全滅了。我摸著牆往下跑,到13層時,防火門虛掩著,裏麵傳來扳手敲擊鋼纜的聲音,一下,兩下,和我的心跳完全同步。推開門的瞬間,一股腐臭味撲麵而來,13層走廊的燈全亮著,電梯門開著,轎廂裏堆滿潮濕的灰布,每塊布角都繡著“環宇物業”,布料上的血漬連成一片,在地麵拚出巨大的“13”。
    井道裏的敲擊聲停了。我看見井蓋邊緣掛著半截灰布,布角滴著水,在瓷磚上匯成小小的水窪。蹲下身查看時,水窪裏突然映出張臉,左臉有疤,嘴角咧開,正是監控裏的灰衣人。他的手從井道裏伸出來,抓住我的手腕,皮膚像泡脹的牛皮紙,帶著鐵鏽味的呼吸噴在我頸側:“該換你值班了,0713號維修員。”
    我想掙脫,卻發現手裏不知何時攥著那把梅花扳手,手柄的灰布緊緊纏著我的手腕,布料纖維間的血漬正在滲入皮膚。井道裏傳來鋼纜斷裂的脆響,一團黑影墜下來,在即將砸到我時,我看清了那是具腐爛的屍體,穿著灰工裝,左臉有疤,手裏攥著的扳手柄尾刻著“0713”——和我手中這把一模一樣。
    “周明!”老張的喊聲從消防通道傳來。我轉身時,13層走廊恢複了原樣,電梯門緊閉,井道井蓋完好無損,隻有手裏的扳手還滴著水,布角的“環宇物業”字樣滲著血,像剛繡上去的。老張跑過來時,我看見他身後的電梯顯示麵板上,轎廂正在13層和19層之間往返,每次經過13層,都會停留1分17秒,分秒不差。
    當晚加班,我在工位抽屜裏發現張新的紙條,字跡是用帶血的扳手刻的:“鋼纜上的第13道刻痕,是我去年留給你的記號。每次你按13層按鈕,就是在敲我的井蓋。”紙的背麵貼著張照片,是我今晚在13層的背影,而我肩膀上,搭著隻青紫色的手,手腕處纏著半截灰布,布角繡著的“環宇物業”四個字,正在滲出新鮮的血跡。
    窗外下起了秋雨,遠處傳來救護車的鳴笛。我摸著工牌上的編號0713,突然想起入職時人事說的話:“這個工號是前任留下的,他離職得急,工具都沒來得及交接。”現在想來,那個前任,是不是就是三年前墜井的李建軍?而我,是不是從接過0713工牌的那天起,就成了13層電梯井的新主人?
    電梯“叮”地抵達19層,門開的瞬間,穿灰工裝的人站在轎廂裏,左臉疤痕在廊燈下泛著青光。他舉起手中的扳手,柄尾的編號0713在燈光下格外清晰,然後慢慢抬起手,指向13層的按鈕。這次,我看清了他胸前的工牌,照片上的人是我,名字欄寫著“周明”,而職位欄印著三個小字:維修員。
    鋼纜在井道裏發出最後的呻吟,13層的停屍鍵在黑暗中亮起紅光。我聽見老張在保安室打電話的聲音,混著遠處的雷聲,卻再也邁不動腳步。灰衣人笑了,疤痕裂開的嘴角滴著水,落在轎廂地麵,漸漸聚成“13”的形狀,而這次,水窪裏倒映的,不再是我的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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