胖子的臉到底有多大呢，要洗這麽久？他以前也沒這麽要幹淨吧，我四下觀望依舊沒有發現他的手電，不免有些擔心，剛要起身去尋，悶油瓶壓住我肩膀說，“我去。”
    我想和他一起去，但他的手勢不容我反抗，我起不來，隻好扭頭跟他說，“好吧，你小心。”
    悶油瓶點點頭，手電光很快向遠處去了。
    我記得那邊不是我們上來的方向，但在黑暗中，身體的記憶也不是那麽可靠，可能我不知不覺迷失方向感了，他才是對的。
    我一直盯著他的手電光在山石中穿行，如處幽冥而不暗，眇眇忽忽，幾不可見。張有藥也看過去，過半晌他回過頭，往火堆裏添柴，感歎道，“你們真好。”
    他是在羨慕我和悶油瓶和胖子之間息息相關休戚與共的友情吧，雖然他也有張金錢和風二河兩個朋友，可他們終究都不在了，他曾傾心以待的故人隻剩一個曉山青，倒時不時蹦出來給他添堵。
    張佩玖當年應是礙於身份，並不與張有藥親近，所以也沒得到過優待，如今他倆之間並沒什麽特別的交情，除了早相識，一切都是淡淡的。
    我點頭認了，“那是自然，我們三個天南海北走到現在，可是不容易。”
    張有藥搖頭，“我說的，是你和族長。你這樣心性的人，無論遇見誰，處久了都會處成真朋友，敢以性命相托，不顧生死相隨。但張家族長不會，他們高高在上，目下無塵，無視世俗一切規則，不在意人間的悲歡離合。比起一輩子沉湎於七情六欲的普通人，張家曆代族長都超脫泥淖之外，高翔青雲之上，已經傾向於人造神了。”
    “人造神？”
    “類似於精神領袖的那種，就算張家沒落至今，不複從前萬分之一的輝煌，張家族長依舊是常人高不可攀的存在，所以我不明白你們是如何留住他，但他留下來，我非常能理解。”
    我默然看著遠處，不想回答是如何留住他，大概是我強求吧，十年間做盡能做不能做的一切，許多事現在連提都不想提。
    “聖人忘情，我輩不是聖人，難免情之所鍾，念念不忘，所謂情深不壽，慧極必傷，吳老板，切記待人以誠，持身以正，希望你能好好守住自己，不要蹈我的覆車之鑒。”
    什麽覆車之鑒，我聽著有些刺耳，心頭不悅，轉頭問他，語氣就不怎麽好了，“你什麽意思？是不是你私下又忽悠小哥做了什麽不可告人的勾當？”
    張有藥看我神情突生防備，有些失笑。
    “絕計沒有。隻是族長所圖，已非這世上人力所能及，我擔心你們希望越大，失望越大，失其所守，不得其所求，餘生無歡無喜，終無所依，我就是活生生的例子。”
    他明知道小哥一心在尋長生，還在這邊敲退堂鼓，我感念他的好意，但並不想就此罷手，不拚一拚，或許可以安穩數十年，於盡頭離別處始覺抱憾，若拚盡全力了，縱一無所成，餘生有限，也是我的命，但絕不會有憾悔。
    他想走的路，我再不會讓他踽踽獨行。
    張有藥隻勸解幾句，看我不想聽也閉口不再提。
    遠處暗淡的手電光又出現了，還變成兩束，看來小哥找到胖子了，他是不是洗臉洗到睡著，還是順便洗了個澡？這地兒又沒有蜘蛛精，死胖子八戒開屏，洗給誰看呢？
    張有藥噫一聲，他指著另一個方向讓我看過去，那兒也有一點亮光，還在不時晃動。
    篝火照亮的區域有限，離遠了都是黑漆漆暗沉沉一片，連不遠處金佛都看不分明，更看不清燈光後麵是什麽人。
    情況不對，我拔出黑金狗腿，示意張有藥也往後躲一點，隨後我從篝火裏摸出一根著了一半的木頭，猛然站起身對著那兩點亮光的方向扔過去。
    著了火的木頭像是火把，於黑暗中飛出一條好看的拋物線，最後落在地上，砸出星星點點的火光四濺，雖然隻是刹那光亮，但也足夠照出那兩點亮光絕不是小哥和胖子。黑暗太濃重了，所以我們沒有很確切的距離感，那不是遠處的手電光，是摸到近處的野獸的瞳。
    看不清全貌，貌似體型還不小，被我突然扔過去的火把驚了，朝著我們猛撲過來，動作迅捷到肉眼看不清，張有藥啊呀一聲往後翻出去，我揮著黑金狗腿閃開，刀鋒像是切過油皮，有些打滑，我立即意識到這東西一身厚厚的皮毛，上麵竟全是油脂。
    “什麽鬼？！”
    張有藥翻身爬起，我隻來得及瞥一眼另一邊手電光越來越近，悶油瓶也回來了。那東西越過篝火，一下回過頭，似乎是隻狼，或者是隻野狗，也不知它在這地下吃什麽活到現在，幾乎有牛犢大小，犬齒尖利反撩出來，目露凶光，看著十分瘮人。
    “是狗？”張有藥持刀護在胸前。
    “狼吧？”我也拿不準。
    狗是先民由狼馴化而來，失去人類的馴養可能又會恢複野性，主動攻擊人類，跟狼又有什麽區別？
    “狼狗？”張有藥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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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糾結這個做什麽，“……你帶狂犬疫苗了嗎？”
    “誰出門會帶這個？不過我帶破傷風了。”
    “……誰出門會帶破傷風？！”
    我還以為他隻紮針灸，差點忘了他也是中西醫結合。
    那東西一擊不中，立即閃轉騰挪，又繞過篝火衝我和張有藥撲過來，張有藥轉個圈閃開，那張血盆大口轉眼就到我麵前。說時遲那時快，我撿起一根燃燒的木塊就朝著那狼狗不分明的大嘴搗進去。
    木塊燒的正旺，燙到它一甩嘴，力氣也大到跟牛一樣。我沒來得及鬆手，差點被帶倒，連忙鬆開手往後退，它吐出木塊，像被燙到火起，死死盯著我不放，立馬跟上前。
    另一邊都是堆起的木料，我一屁股坐在上麵，底下的木頭散開了，一個黑影從頂上飛下來，一腳踢在那大狼狗脖頸上，硬生生把它踢到後退好幾步。
    火光中悶油瓶站穩了往後看，我趕忙跟他示意我沒事。
    胖子也跑過來，一隻手捂著腦袋，衣服和頭發還在滴水。
    “天真你沒事吧？”他伸手拉我起來。
    我捂著屁股站起來看他，“你怎麽回事，洗澡怎麽不脫衣服？”
    濕衣服都還沒烘幹，現在沒有多餘的幹衣服給他換了，隻有一件西裝外套。
    胖子氣鼓鼓的，指著那隻大狼狗罵道，“洗個屁！剛才老子就是被這玩意偷襲，幸虧我夠機靈，翻進水裏才逃過一劫！手電丟了，又怕它守株待兔，不敢上岸，還好小哥過來救我。”
    我不解，水裏多涼啊，“那你幹嘛不喊救命呢？”
    胖子被我蠢到氣結，“傻了吧！一喊不就暴露了嗎？狗可是會遊泳，我哪敢出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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