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心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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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妘竹見岑枝醒了,連忙上前,語氣雀躍非常。
    “太後洗把臉吧!”飛快放下水盆,拿來毛巾扶著她起身。
    “什麽事這麽開心?”岑枝正狐疑對她慢慢開口。
    餘光瞥到漾兒從一旁悄悄端著一碗熱騰騰的麵食進來。
    長壽麵在民間自古有健康長壽,長長久久的美好寓意。每每家中有小輩生辰,長輩便會煮一碗“長壽麵”,聊表心意。
    “太後快來嚐嚐好不好吃?”漾兒撲爍著兩個圓圓的眼睛,略微懇切的開口。
    一早上來這麽一出,岑枝哭笑不得。
    “漾兒,近來些。”
    漾兒捧著那托盤便往她來,時時刻刻關注著碗裏的狀況。
    采薇眼疾手快跟在後頭,時不時伸手攙扶。
    好在平安送到了跟前,岑枝雙手捧了捧熱乎乎的碗壁,一股暖流直抵。
    “謝謝漾兒,漾兒真乖~”
    輕柔摸摸她的頭,在眾人注目下吃了一口。
    “不能斷!”妘竹開口道。
    岑枝笑著點頭,把剩下的一整碗都吃見底。
    “好吃嗎?”漾兒詢問,朝她笑笑。
    “好吃。”舒然彎著眉眼,話題轉到了妘竹身上,“這麵是你們一起做的?”
    “是孔嬤嬤教的,奴婢也沒幫多少忙,倒是公主今日早早起了。”說完還不忘掩唇偷笑。
    漾兒躊躇的望著幾人,麵色有點紅暈。
    “太後……”猶猶豫豫怯生生得快要哭出來。
    “漾兒覺得太後對漾兒好,漾兒也喜歡太後……”
    岑枝將她兩隻手握在手心裏,“哀家知道。”露出一抹柔情,安撫拍拍手背。
    孔嬤嬤提到嗓子眼的心,可算放下來。
    先前她仍舊以為,太後不會喜歡這些粗鄙之物,畢竟從小錦衣玉食長大,她實在想不出來吃到嘴裏是什麽感覺。
    “對了,今日是太後的生辰,等下漾兒陪太後一起去瞧瞧,大家準備了哪些好東西呢。”
    “好。”
    今日她著了一身天水碧色的蹙金長褙子祥雲紋百迭裙,纏枝釵花步搖挽起三千青絲,目送秋波,麵若桃花。
    “太後午間可想吃些什麽?”妘竹不知什麽時候湊到她身後,幫她整理了下衣襟發髻。
    岑枝懨懨放下玉梳,歎口氣,轉頭歡顏,“不如今日大家一起吃個團圓飯?”
    登時她興致濃濃,滿眼期待。
    “慈安宮好久沒熱鬧過了,漾兒也在,今日是哀家的生辰,妘竹……”
    這是唱的哪一出,妘竹笑意盎然,緊接著下文回答道。
    “太後說好就好。”
    “你們去將陛下也請來,就說是太後的意思。”妘竹對著門口的小太監開口。
    小福子整個人胖乎乎,一雙眼圓溜溜,賠笑打著哈哈。
    “是是是,奴才這就去。”立刻就領命小跑著去了。
    宣政殿
    齊貞坐了好一會兒,不時張望詢問小祿子有沒有人來。
    奏折被他整理的棱角分明,滿眼都是旁邊的小食盒,微微勾著唇角,食指在桌案上來回躊躇敲擊。
    “來了嗎?”
    整理自己的衣襟袖口,小祿子頻頻點頭。
    “來了來了!”小聲提醒。
    剛下早朝,他就立刻換了一身常服行頭鑽到禦膳房去,小祿子還被支開守在門口。
    所有人都以為是膳房要遭大劫了,結果齊貞心滿意足提著食盒出來,禦膳房開始冒煙。
    藏青色圓領團龍紋錦袍,腰間碧玉玲瓏帶,頭頂白玉冠,麵若冰玉,鼻若玉峰。
    齊貞這才翻開一本奏折裝著樣子,瞧來人不是妘竹,心裏頓時沒底。
    小福子美滋滋,“太後娘娘說,今日請陛下去慈安宮共賀。”
    門口小祿子麵上立馬笑著跑進來。
    話還沒說出口,齊貞就提著食盒起身,整個人神清氣爽,氣定神閑,陰翳早就沒了影子。
    小祿子諂笑將一整袋碎銀子荷包塞到小福子手中,讚許拍拍手背。
    “好好收著。”
    兩眼霎時放光,噗通跪在地上謝恩。
    “多謝陛下!”
    齊貞流星大步上了步輦,珍惜護著懷中的食盒,小祿子招呼宮人捧著些各式各樣的漆紅四方錦盒跟著步輦跑得飛快。
    九歲晉帝拔除楊家,大周元氣大傷,同年廢後自戕。
    上一次岑枝主動提出過生辰,是十歲那年。
    在岑枝眼裏,齊貞不喜過生辰,晉帝和端惠皇後許多事上,從不強迫他,隻分別送他生辰禮,岑枝想,應該是單純不喜熱鬧?
    小時候,岑枝表麵沒心沒肺,不過問他的生辰,其實是怕他傷心,可自齊貞失去母後,莫名對她抵觸,她就不懂了。
    隻說自己想過生辰,以此讓他能開心一些。
    齊貞之前是過生辰的,一家人小聚,席間父皇母後都不說話,像一家陌生人,飯吃的也什麽意思。
    直到他親眼看見丞相夫人因許多年不見岑枝,哭得難舍難分,肝腸寸斷,才知道原來一家人是這樣的?
    他的少年心事是,怎麽樣才能讓岑枝不哭,容硯說不勾起傷心事就好了,那時起,索性自己陪她一起不過生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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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端惠皇後離世 岑枝還是玩伴時期)
    他一人蜷縮在瑞雲宮的床榻上,抱成一團,隻是無聲落淚,聲音都不敢發出。
    漆黑的宮殿,沒有一個人,宮門虛掩著,寒風叫囂著穿堂而過,吱呀吱呀的聲音填滿了此處。
    岑枝輕輕推開門,打轉望著一圈,將燈籠放到殿門口,踮著腳踏進去。
    皇後走後,每每夜裏,齊貞都會趁著夜色悄悄躲到這裏,每次都是。
    她穿著蜜合色對襟小襖,裙擺刻絲牡丹碎步盈盈。剛一邁進去,就覺得犀利的目光燙到她不敢呼吸。
    “誰讓你來的?出去!”齊貞黑著一張臉,目光狠厲剜她,恨不得將她生吞活剮。
    恐嚇的聲音並沒有嚇到她,微乎其微詢聲道。
    “天冷,殿下夜裏小心著涼了。”隨後往後退了一小步,本來想拿起燈籠就此離去,還是把燈籠放到窗前才走。
    “孤不需要……”吸鼻涕,把一整張臉埋進膝蓋。
    “假惺惺的給誰看!”
    “臣女聽說瑞雲宮來了隻小野貓,怕它找不到歇腳的地方。”嘟囔。
    沉默。
    “殿下若是瞧見了,一定要和它好好相處。”
    邁著步子,停停頓頓還是走了。
    齊貞看向被風吹的忽明忽暗的燈籠,不忍心的將它拿進來放到床邊。
    才發覺不知道什麽時候,窗邊多了小帕包著的栗子酥,旁邊還有些蜜餞。
    “……”
    那夜的風,刮的很大,他一顆心都被穿透了。
    沒了燈籠的岑枝根本不敢回宮,躲在宮牆外,天蒙蒙亮時見他正小憩,才悄然離去。
    殊不知,齊貞一夜沒睡,隻是陪著她,讓她靠在自己肩頭。
    “你說,我們算不算同病相憐呢?”可憐兮兮的話,風還吹的散了滿天。
    “商商……”
    明明就在麵前的人,怎麽就這麽遠呢?失態地捏捏鼻梁,害怕眼淚砸到睡著的她。
    生辰那日,他拿出自己親手做玉佩,遞給她。
    “不客氣。”把玉佩塞到岑枝手裏,別過頭,不自然別扭開口,“還有……祝你生辰快樂……”
    “會的!”笑著熱情回應他,一雙眼嬌俏可人。
    沒懂也好,至少自己總算有一件東西,落她身上了,至此以後。
    君子送玉,見玉如見其人,情意綿綿,心意昭昭。
    “好看!”在身前比劃。
    見她如此情形,齊貞更是紅臉別過了頭,
    “咳咳……喜歡就行。”
    他喜歡岑枝,一直喜歡,從未改變,一直如此。
    本來他準備向晉帝求恩典,也曾天真以為,身為伴讀的岑枝,會是自己日後的……太子妃。
    他不想要這天上人間,哪怕粉身碎骨,他也隻想護著這麽一點念想。
    他覬覦著月亮,可月亮高懸,怎會獨照一人。
    但月光確確實實灑在他心尖,又恨月亮為什麽曾照他一人。
    滿心歡喜站在慈安宮門口,從前種種恍若大夢一場,小祿子接過食盒。
    “見過陛下。”
    采薇跪在地上行禮,漾兒也跑過來迎接,孔嬤嬤緊隨其後,單單福身。
    “父皇你終於來了!”漾兒今日和往常不一樣,主動招呼著麵前這位冷冰冰的父皇。
    小心翼翼湊到一邊,見齊貞沒反應,她才伸出手,勾住他骨骼分明的小指。
    “朕遲到了。”他蹲下來,對著漾兒低聲開口。
    牽著漾兒走到殿門口,才見到岑枝正笑著指著妘竹,斷斷續續道,
    “歪了……這邊…再過來一點……右邊……對……”
    妘竹也笑著調侃,好一會一個大大的福字才展現出來。
    福“倒”到了。這是漾兒鬼點子,她說自己在話本上看到的,岑枝自然不信她,打趣了幾句。
    黑字紅底,在大大的紅紙上。
    妘竹擺好以後,站在岑枝身旁欣賞,撅嘴肯定自己的勞動成果。
    “太後!”漾兒一溜煙跑過去撞進岑枝的懷裏,笑著彎腰張開雙臂。
    勾勾她的鼻梁,
    “你呀……”
    “人齊了。”漾兒糯糯的聲音,傳出來,抿抿唇。
    “漾兒有些餓了……”
    采薇上前抱過漾兒,作了個討欠的表情,漾兒朝她皺皺鼻子。
    孔嬤嬤挑破,“是啊是啊, 菜都齊了。”招呼幾人離開。
    屋裏剩下二人,妘竹有些擔心的行禮離開。
    “願歲歲有今朝,年年共此時。”齊貞從小祿子手中接過方才的食盒。
    “還是熱的。”
    岑枝揭開蓋子,赫然在目是栗子酥,模樣雖然有些模糊,但她很確定。
    “上麵是桂花?”
    “是。太後嚐嚐看?”
    圓形焦黃酥軟的栗子酥,七零八落的花朵點綴著,掰開是黃色的夾心板栗沙。
    岑枝拿出一個,點頭吃下。
    “模樣雖然不怎樣,味道還可以。”
    齊貞也跟著點頭,見她吃了小半口,心裏鬆了一口氣。
    “嗯。”
    幾人慢悠悠吃了午飯,岑枝還是老樣子喜歡甜食,光甜羹就吃了小半碗,飯後還吃了蜜餞果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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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宮人帶著齊漾去禦花園玩,慈安宮又隻剩下二人。
    岑枝累的靠在雕花木椅上,斜睨著幾人越來越遠的身影。
    妘竹,“這是今年最新的方山露芽,其味甚佳。”
    岑枝應聲接過,對齊貞做了個請的姿勢。
    “和陛下平時喝的有什麽不一樣?”
    “既然是太後這裏的東西,自然不會差。”說完一飲而盡,望著杯盞中餘下的茶葉目若寒星。
    “朕有話想對太後說。”
    妘竹聽到這話,朝二人福身離開。
    岑枝麵色無波,又輕抿了小半口茶,才不緊不慢地回。
    “說來聽聽。”字字珠璣,句句入心。
    齊貞:“從前朕自以為傲,覺得一切有跡可循,強加於人,現在朕懂了,隻是斯人已逝,逝水東流。”
    “陛下是說蕊妃?”
    齊貞一時沒接住這句話,沉默就是最好的答案。
    “斯人已逝,往事不可追,要往前看,不是嗎?”
    岑枝三兩語落到他耳朵裏不像是安慰,更像是毫不在意。
    “太後說得在理,朕狹隘了。”
    欠身,朝著岑枝躬身。
    “陛下悟性甚高,哀家很是欣慰。”讚許點頭,眼裏卻是薄情。
    好似又回到了當初,齊貞知道其實她心裏也很難受,隻是不與他說罷了,一向如此。
    “陛下還有話要說?”岑枝將茶盞放在一側雕花桌案上,目光又落到那青花纏枝香爐。
    當初這香爐還是齊貞送的,其實她這處許多東西都是齊貞送的,心裏有些發笑。
    她不知道自己對齊貞屬於什麽感情,看作弟弟覺得矛盾,她承認自己確實得了他不少照拂。
    看作兄長貌似不合乎禮法,旁的自然也算不上。
    青梅竹馬尚可。
    “以後朕再也不僭越了。”語氣顫顫巍巍,後麵幾個字都快模糊得聽不見。
    岑枝以為自己聽錯了,目光投到他身上審視。
    齊貞也在這時和她四目相對,望眼欲穿,所有的遺憾,此刻都快把心澆透了。
    還是岑枝率先打破了僵持的局麵,對著齊貞輕微點點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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