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居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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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知哪的風,黎嫣今晨來慈安宮請安。明明陛下早就下令,日後無需晨昏定省。
    “黎才人回去吧,太後現下不見人。”孔嬤嬤打發,眼裏確實看不出什麽。
    她們一行人找了一天一夜,沒有尋到一丁點岑枝的蹤跡。如今陛下也昏迷不醒,太後失蹤的消息,她們幾人閉口不談,不知她抽什麽風。
    “嬤嬤讓見見也不妨事,嬪妾就遠遠看看也成啊。”黎嫣心裏顯然猜到了皮毛,依舊不依不饒,拉著孔嬤嬤的手打著旋。
    “太後不見人,我們做奴婢的,黎才人莫要難為我們了。”
    黎嫣答好,見孔嬤嬤沒了防備心,趁人不備,衝進去。
    漾兒連忙攔著她,不讓進攬華殿,“黎娘娘這是做什麽,擅闖可是重罪!”
    “人都不在,算什麽擅闖。”無奈笑笑,指指殿門口,“哎呦呦,你們越是這樣,不越是有貓膩嗎?”
    “或許我知道太後在哪……”食指抵住漾兒的唇,笑容可掬,眼神一轉。
    “信不信?”
    孔嬤嬤現下也沒辦法,就著問道,“才人莫要騙我們殿下才好。”
    妘竹從夜裏就沒回來,漾兒實在沒辦法,現在除了信她。
    “除了信嬪妾,怕是也沒別的辦法了吧?”她攤攤手,語氣嗔怪。
    “信你。”齊漾已經開口,孔嬤嬤也不多說,“采薇你跟嬤嬤待在宮裏,我去去就回。”
    采薇雖然心裏不情願,還是點了點頭,回道,“奴婢知道。”
    “別怕……是我……”妘竹慢慢湊近那抹白色的影子。
    “娘娘是我,妘竹。”
    她往裏縮了縮,抓著自己的衣擺,躲在衣櫃裏,一點聲音也不出。
    這裏是先帝的故居,居安宮。先帝病逝後,無人問津,空虛寂寞,北風蕭瑟。
    齊貞更是下令封鎖了此處,違者鞭笞五十,逐出宮去。
    門鎖經風霜雨雪,四季輪回,早就不似當初。
    妘竹來時,冷的哆嗦了身子,繃直腿邁進去。岑枝和齊貞不同,她心裏念著什麽,從不會表露,憋死自己,急死他人。
    先帝在世時,宵旰憂勤、日理萬機,希望自己居安思危,殿名取居安。
    先帝和她見得第一麵,就是入宮時。
    身著玄色的鶴羽鑲邊圓領袍,戴著七寶盤龍冠,周身氣場強大,麵貌矜貴,氣宇軒昂,讓人覺得不近人情。
    反倒那人與心中想得,大相徑庭。
    “愛卿的女兒很是可愛。”對她招招手,“來,朕抱抱。”說完就蹲下去,絲毫不顧身邊的眼神。
    岑枝還是有些怕的,拽著父親的袖子,“爹爹……”
    “乖,去吧。”
    赧然一笑,春風拂麵。
    “陛下安好,太子殿下也安好。”
    晉帝見她如此,開懷大笑,“免禮免禮。真乖,來來來,朕抱抱。”
    說著就被晉帝抱起來,逗的咯咯直笑。
    分別時,本來淒涼至極的,晉帝還對她講冷笑話,直直給她弄的又笑又哭。
    “不好笑嗎?朕講得笑話。”有些不悅。
    岑枝又扯出一個勉強好看的笑容,鑽到他懷裏,哭著叫“要回家之類的”讓他龍顏大悅。
    宮人攔著,晉帝擺擺手。“無礙無礙。”
    那時他並沒有太注意過齊貞,隻知道他是皇後所出,一出生就是太子。
    晉帝,年號是晉,名源,字如許。
    問渠那得清如許?為有源頭活水來。
    她熟稔打開積灰的衣櫃,蹲在地上,喚,“奴婢來了,娘娘別怕。”
    岑枝掀開翕動的眼皮,如受驚的鹿一般,驚叫推搡她。
    “我……我現在躲起來,就不會有人討厭我了……”說完又伸手撫摸她的臉,撥開被她弄亂的頭發,手抖著道歉。
    “對不起,對不起,不……不要討厭我了……”
    “娘娘,我……我是妘竹,您忘記了嗎?”哇的一聲哭出來,撲到她懷裏。
    她穿得衣裳很單薄,妘竹不知道為什麽她會跑來這麽遠的地方,緊緊抱著她,盡量讓她安撫下來。
    “妘竹……你來找我?”
    妘竹心想她此刻有些神誌不清,隻是在她肩上點點頭,眼淚落到她身上。
    “我找了你好久……你怎麽躲起來了?不要我了嗎?”
    哭得整個身子埋在她身上,顫動起來。
    “我沒有……我隻是太害怕了……”輕輕拍拍她的背,給她順氣。
    “你別哭了,等下被皇後發現,我們會受罰的。”
    妘竹點點頭,可憐巴巴望著她。
    忘了也好,想起來也罷,隻要她能陪著娘娘就好。
    皇後娘娘平日兩耳不聞窗外事,整個人淡淡的。罰她們也就是去藏書閣整理一下書本,不會真的做什麽。
    要說怪,就齊貞脾氣最古怪。
    “讓妘竹陪你,說說話好不好?”
    “好呀,你說。”
    二人一起並排坐在居安宮的階梯上,講著一些無頭無腦的話。
    “以後不管怎麽樣,妘竹都會陪著你,不要再丟下我一個人。”說完就開始落淚,望著她的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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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妘竹不哭,總有一天,一切都會好起來的。”
    彼時齊貞不是很喜歡她,覺得矯揉造作,整天木頭一樣,動不動就惹她哭鼻子。
    晉帝天天夙興夜寐,瑞雲宮也不來。
    有人說子嗣稀薄,他就說自己身有隱疾。
    有人說後宮空虛,他就說力不從心。
    再者也就無話可說。
    朝臣也不好置喙,畢竟除了這方麵,別的方麵晉帝確實天縱奇才。
    聽說先帝隻是個王爺時,曾有一個女兒,隻是後來不知所蹤。二人對此也諱莫如深,閉口不談。
    “妘竹,你後悔跟著我嗎?”
    岑枝一句話把她拉回現實,她努力擺頭,心裏一陣酸楚。
    “怎麽會,當初是您在我最狼狽的時候將我帶在身邊,怎麽會呢?”
    見她眼裏還是沒有分毫波瀾漣漪,妘竹低下頭,突然覺得肩頭一沉,她動也不敢動。
    “讓我靠靠,好累呀……”
    時間慢慢流逝,妘竹覺得肩膀都有些酸痛了,才慢慢挪動了一下身子。
    “咳咳……”
    春日穿的多也不多,少也不少。身上衣服又摘不下來,隻能把頭發拆開,披散在她背上,又把裙擺墊到她膝上。
    一手環住她,調整著舒服的姿勢。
    “妘竹……陛下走了多久了啊?”
    “陛下是晉曆十四年大雪走的,現在是景熹七年春初。”
    “我記得宮裏沒準備過陛下的忌辰。”她蛾眉微蹙,很快又恢複如初。
    “是,新帝登基以後,就不許宮裏為先帝祭奠了……”
    她輕輕嗯了一聲,也不知道是聽明白了,還是怎麽的。
    “我就想來看看,畢竟……從前他待我那般好。”
    “人們都說先帝仁厚,我的日子會難成什麽樣呢?隻有我知道,正因為陛下仁厚,所以我但凡行差踏錯,所有的罵名都得是我的家族來背負。”對著門口已經幹枯的銀杏樹苦笑。
    “你看,不管是什麽東西,耗盡了精力,都是會死的。”
    這銀杏是齊貞和她一起種在居安宮的,她仍記那日少年的眉眼如畫。
    “你去拿點水來,算了算了,孤自己來吧……你那小身板,還得是我。”齊貞穿的白色長袍,麵上灰頭土臉的。
    岑枝瞪著他,“誰說的,我可以。”
    齊貞也沒等她說完,自己打水去了,岑枝也沒閑著,叉腰不服氣去幫他一起提。
    “等一下,你別亂動……誒!”
    二人一起摔到水泊裏,齊貞撩了一把頭發,忿忿。
    “你沒事吧?”
    “在這摔,也沒誰了……”
    “你罵我?”
    “孤沒有。”
    直到大殿殿門打開,晉帝邁出門檻,眼神落到二人身上,二人狼狽異口同聲。
    “是他她。”
    “行了行了,你別煩朕。”說完改掉嚴肅的語氣,走到岑枝身旁,“帶岑小姐下去換衣服。”
    宮婢才迎上來,晉帝伸手將她扶起來,不顧她身上泥濘,眉目繾綣溫柔。
    “商商你是女孩子,不能和貞兒一起胡鬧,有沒有摔到哪?”仔細檢查她。
    “回陛下,臣女沒有。但殿下好像摔傷了……”
    後來就是齊貞膝蓋裹著膏藥,被罰了抄書,他心裏定然是很不服氣的,但又不好意思對著岑枝發牢騷。
    “孤吃點你做的杏幹就好了。”
    “殿下不生氣了?”
    “孤哪有生氣?孤生誰的氣?孤為什麽要生氣?孤氣誰?”
    岑枝捂住耳朵,沒好氣道,“再吵就連渣都沒有了。”
    “姐姐…你最好啦……”拉著她的手撒嬌,表情可憐兮兮的。
    “好惡心,齊儒禮!”
    “這樹死了許久了,隻是我不來看,覺得他還活著。”
    “娘娘?”妘竹有些驚訝。
    “妘竹,我不想做太後了………”
    “好,我們一起走。”妘竹拍拍她的後背,將她摟緊了些。
    “隻有這裏能讓我安心些,再安心些,看著這些舊物,有種不真切的感覺……”
    她捧著妘竹的臉,摩挲摩挲著,整個身體就往前栽去,全身卸了力氣。
    “太後?太後……”妘竹害怕的將她抱在懷裏,又探了探鼻息,
    “太後!”她現在完全沒了理智,眼淚啪嗒啪嗒掉,
    “太後……”嘶啞著喊出聲。
    漾兒聽到動靜,最後一刻也衝進來,黎嫣跟在她身後,幾人此刻都有點無措。
    “妘姐姐……你別嚇我……不會有事的……”
    黎嫣換上一副正經的樣子,摸摸她的手腕,想也沒想,上去就立刻掐住她的人中,
    “得罪了。”
    宣政殿
    眾人大氣難出,風吹顫栗,燭火搖曳,
    太醫給齊貞灌了藥,齊貞依舊整個人迷迷糊糊的,躺在床上半晌沒動靜。
    小祿子一顆心都提到嗓子眼,眼神要將藥碗看穿,輕手輕腳湊到榻邊,“陛下?陛下?”
    齊貞突然蹙起眉頭,手指緊緊抓住錦被,呼吸突然變得急促,一副很難受的樣子。
    小祿子以為是藥起了作用,上前正準備扶他起身。
    下一秒,咳嗽聲一出,幾人望上去,齊貞口中又噴出大口大口的鮮血,身前,榻上一片嫣紅。眾人麵色蒼白,齊刷刷跪倒在地上。
    “陛下……”
    “你給陛下吃了什麽!你個庸醫!”小祿子目眥欲裂,指著怒罵道。
    “微臣隻是給陛下吃了些平常進補身體的藥,陛下不進食也不成啊……”
    “姐姐……”
    小祿子變了臉色,跪在榻邊,洗耳聆聽,周遭靜的隻剩床上的嚶嚀聲。
    “姐姐……”
    又是一聲,眾人麵色各異,太醫正凝重道,
    “不知是哪位?”
    小祿子不敢開口。齊貞慢慢睜開重重眼皮,虛弱伸出右手,對著床頂,顫抖著喚,
    “姐姐……你……你不要走……”
    一人推開宣政殿的門,顫顫巍巍走進來,幾人偷偷瞄了眼就跪在地上顫抖。
    是岑枝。她晃晃悠悠走到榻邊坐在地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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