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欺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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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齊貞走在前頭,步履穩健,不時側目看看她。
    她一副受驚的樣子,離自己好幾步遠。心裏長出些酸澀的梅子,嗆出一句。
    “朕這樣,像又欺負了太後一樣。”
    岑枝小步跟在他身後,她知道,這裏怕是一時半會兒來不了人。
    “你是炮仗嗎?”
    “?”愣頭愣腦想,也不願開口問岑枝,害怕是自己聽錯了。
    “一點就炸。”
    眼裏瞬間閃過吃驚,詫異,最後變成了無語。
    今日天氣晴好,冉冉春光。岑枝身上穿的這些料子、首飾都是他一件一件挑出來按製送到慈安宮裏。
    淺綠色的百柳圖案細絲薄衫,月白色描邊百褶,頭戴金色垂扇步搖,鏤空白玉鳳簪壓住發髻。
    岑枝穿不慣繁瑣的服飾,戴不得重的頭飾,畫不得複雜的妝麵。她身體不好,屋裏常常熏著藥香,糅雜起來,身上反而醃出一股淡淡梨花香。
    此刻齊貞轉身立在她身前,整個人彎下腰,略微吃味。
    起風了。檀香味全部跑到她臉上,被刺得直眯起眼睛,便抬頭硬著頭皮和齊貞對視上。
    發髻被風吹過,碎發糾纏在風中,淩亂無章,絲絲縷縷,揚揚散散。
    “朕是炮仗,太後是什麽?點炮仗的人?”
    岑枝麵露難色,抬手就要教訓他。齊貞也不躲,岑枝卻歪了手,巴掌好巧不巧,歪打正著。
    “……”
    岑枝正想細看,就被他飛快捂住。她的指甲,刮到了齊貞的脖頸。
    誰讓他穿領口那麽低的衣服!
    “這麽快就報仇了。”喉嚨裏發出鬱悶的聲音,擠出這幾個字,
    “撓人還挺疼。”
    岑枝實在受不了了,從他身邊繞開,大步流星就往前走,絲毫沒給他糾纏的機會。
    “別跟著哀家,自己作的自己受著。”
    齊貞望著落荒而逃的她,手欠地摸微微腫起來的傷口,指尖沾上點點血跡。
    宣政殿
    “嘶——”嗔了一旁小心翼翼的小祿子一眼。
    “奴才手笨……陛下恕罪……”小祿子頓住上藥的手,悻悻賠笑道。
    “陛下這哪像是被枝條掛傷的,看著倒是像……”
    “像什麽?”
    小祿子難堪起來:“像被人抓的……”
    齊貞不說話了,看著鏡中的兩道紅痕,又琢磨起來那句話。
    自己作的自己受著。
    微微勾起了唇角。
    慈安宮
    “這信是哪來的?”岑枝翻開紙箋,心中怕是又怕不是。
    看到那行熟悉的字,她鬆了口氣。
    隻有林嶧才會在信中叫她卿卿二字,又老又土。倘若真的在麵前這麽叫她,麵子如何掛得住。
    但這信,就如甘露一般,讓她心裏濕了一小塊。
    她並不知道林嶧和齊貞之間做了什麽交換。但男子如何能忍受日日相思之苦,如是想著,林嶧的信也少的可憐,心裏有些猜測。
    “是奴婢在灑掃庭院的時候,塞在瓦片下的。”
    妘竹說完這句,仔細觀察著她的神色。信箋包裹的很嚴實,外麵鍍著層防水的桐油。
    靈感來源於油紙傘,切勿考究,切勿考究!)
    岑枝相對她,表現得過於平靜,取來匣中的小刀,仔細劃開信封,取出信紙。
    在心裏默念起來。
    卿卿見信如晤,展信舒顏。
    多日不見,不知思君幾何?
    君心姣如明月,不知卿近可照否?
    停筆續起,不知近日飲食可否?
    聞爾病中,按時用藥否?
    ……
    妘竹見她將信紙折起,倒也納悶起來,平日太後一看就是許久,旁來了人都不曾察覺。
    “除了你,沒有別人瞧見吧。”岑枝問。
    “娘娘放心,奴婢很小心。況且這信也塞得隱蔽,應當是沒有。”
    妘竹上前給她捏捏肩,捶捶背。岑枝舒服得眯著眼睛,挾住手中的信。
    林嶧上次的匆匆一眼,成了她心裏的難言之隱。所以,那日,林嶧看見她了。
    也不多問妘竹,望著信又發起了呆。至少,林嶧如今是安好的,那便足夠了。
    玄昭一戰,她略有耳聞。仗打得不算漂亮,慕馳川有想踏平中原的意向,不知怎的,又退兵了。
    隻知道,林嶧受了不小的傷。
    她實在沒辦法把慕依拉的死,和這些串起來,隻當是慕馳川舍不得妹妹曾眷戀過的地方。
    況且,就算真要算起賬來,還不知誰多些。
    想到這,她又開始犯頭疼,妘竹見情況不妙,立馬端來剛熬好的藥。
    岑枝也不多打量,一股腦喝下去,又苦又澀,生生將喉口弄得反胃。
    “娘娘慢點喝……太醫都說了,不進食喝藥有傷玉體……”
    “吃了飯更喝不進去了。哀家現在隻覺得額心跳著疼,實在吃不下,午膳就免了。”枯枝敗葉樣子,慢悠悠躺在美人榻上閉目。
    妘竹不敢多言,收拾好就端著藥碗出去,正撞上往這來的齊貞。
    這風塵仆仆的來,怕是又不妙了,她招呼幾人趕緊離開,自己伏在地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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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太後娘娘已經歇下了,陛下改日再來吧。”
    聲音不疾不徐,帶著些許要求。
    “朕知道了。”
    遂叫小祿子看著她,自己抬步進去。妘竹出來時還沒來得及掩上門,此刻他就直接跨進去了。
    “陛……”
    小祿子對她作了個噓的手勢,將托盤接過,領著她出去。
    岑枝隻要一犯困,往榻上一躺,就不知昏天黑地,天時地利。待她再醒來,更是更深露重時。
    這樣倒著時差,最近吃的自然也不多。妘竹也著實頭疼,隻能她醒著時,多拿些糕點央著她吃。
    齊貞捏捏冊子,徐徐問道。
    “上次讓你查太後的藥膳,進展如何了?”
    “回陛下,張禦醫瞧了。女子吃多了容易嗜睡罷了。”
    如實回答。
    張玉承是宮裏的老太醫,專治些疑難雜症。之前有事告老還鄉了一陣子,剛巧齊貞病得厲害,這次火急火燎趕回來。
    “回陛下,確實如此。隻不過這藥,看著倒不像宮裏的方子。”
    “嗯。然後呢?”齊貞抬眼看著弓腰的張禦醫,眼底冒出些冷意。
    “微臣……微臣不建議多服。太後娘娘這般體虛之人,與藥性相悖,怕是對身子弊多利少。況且……”
    “有話就說。”
    張玉承聽了,跪在地上,如臨大敵,“太後娘娘……太後娘娘畢竟不曾生育,此等……此等滋補藥物,怕是難以承受……”
    此話一出,齊貞少見的眉梢一鬆,表情微微訝異,不再開口。
    小祿子扶起來汗涔涔的張禦醫,往外走去。
    他輕輕敲擊著案板,壓住心裏的怒意。再次抬眸,表情又恢複了從前的冷峻。
    也不管多的事,自己急急往慈安宮趕,步輦都等不得。
    一進門,見岑枝安安靜靜歇在榻上,他更是生氣。
    “藥方哪來的?”
    岑枝被人一吵,打了個哈欠,懶洋洋說了句嗯。
    “朕知道你沒睡著。”
    岑枝又輕輕回了他一句嗯,撫開麵上的碎發,有氣無力。
    “……好吵……”
    “藥方哪裏來的?你不想活了是不是?”
    聽到這,岑枝才被徹底驚醒,但人還是背著他,隻瞥了一眼。裝自己還在小憩,伸了個懶腰,把信塞到枕頭下。
    齊貞以為她真的在睡覺,放緩了語氣,還是帶著情緒開口。
    “以後不要亂吃藥了,吃壞了怎麽辦?”
    “陛下要查就查,跑來質問哀家幹什麽?”不耐回他,語氣衝衝的,隨後將毯子扔到他頭上,怪異。
    “朕……”
    齊貞內心:不生氣,不生氣,生氣就是狗。
    “真什麽真,吃都吃了要哀家吐出來嗎?”
    二人在爭論,岑枝今日比之前要得力些,齊貞要得理些。
    小祿子識相捂住耳朵,然後讓妘竹也捂住。
    非禮勿聽,非禮勿聽!
    “不要生氣了。朕就是覺得,藥不能亂吃。要有旁的不適,太醫院也可以診治,而且還有朕在,張禦醫也回來了。”
    齊貞解釋道,身上的毯子被他疊起來整齊放在榻邊上,眼神躲閃。
    岑枝沒好氣,癱軟在榻上也不看他,“哀家累了。”
    “答應朕以後不吃這個方子,好不好?朕讓張禦醫給你瞧瞧,開副新的。”
    無理取鬧。要真看了,那還了得,張玉承那個老榆木,怕是什麽都交代清楚了。
    “誰愛看誰看!”
    齊貞當她耍小脾氣,耐著性子,又囑咐道。
    “答應朕就好了。”走之前檢查了炭火和門窗,終是掩上了門。
    岑枝趕緊倒了杯水哄自己喝下。也不管那個毯子了,起身穿上了衣服,將藥打點好,差人埋在花樹下。
    “妘竹,記得不要被看到了。”
    藥方上的藥自然是表麵,她還從黎嫣那多多少少拿了些避孕的香丸,還好沒被發現。但她心裏也不知道張禦醫對齊貞抖露了多少。
    她將香丸扔了一顆在香爐裏,無色無味。一想到上次齊貞撲倒她,她腦子都快炸開了。
    現在最主要的,還是不要讓旁人看她的脈象。
    她也過得膽顫心驚的,稍稍風吹草動,都得望著大門盯半天。齊貞可沒那麽好糊弄,他要是想,還沒有什麽事,是他做不成的。
    這兩日話本也看不進去,隻是草草翻了幾頁,就發難起來。
    “這破話本,怪會刁難女子,真是見了鬼了。”
    妘竹笑笑,抬抬唇。
    “兩心相悅,若是萬般阻撓也不在話下。”
    “呸呸呸!那也不成。如此委屈求全,那也委實窩囊。”岑枝又指指話本,嘴裏振振有詞,絲毫沒有半分停下的樣子。
    “奴婢瞧著,太後怕不是真生話本子的氣吧。”
    岑枝合上話本,捏捏眉心,思量幾許,意猶未盡。
    “哎,可趙衾和戚琢玉不該是這樣的結尾,二人明明心意昭昭,偏不長嘴。”
    【趙衾是落魄王侯遺女,十歲被賣進戚府為婢。與戚琢玉相識一場,知他步步為營,隻為她正名。洞房花燭之夜,卻發現自己所追尋仇人,近在眼前。悲痛萬分之下,與他不辭而別。待他再次尋到那人,已是不惑之年,兩鬢斑白。
    “衾衾,我終於找到你了。”
    “戚琢玉,你也有今天?”】
    注:男主年上強製愛,女主人間清醒。
    遂將目光投到妘竹身上,眼神篤定,瞄了眼妘竹。
    “跨過萬般阻撓的人,又怎麽會輕易放下彼此。”
    岑枝若有所思,“嗯……?”
    她越發覺得妘竹意有所指,恍然大悟嗔她一眼。“好你個死丫頭!”
    妘竹這下被徹底逗笑了,把糕點捧上去,笑眯眯對上她責怪的表情。
    “太後墊點東西吧,午間還是老樣子?”
    “有你這張巧嘴,哀家怕是要好好受用一番。”
    言罷,拿起一塊糕點,露出狡黠一笑,趁她不備,塞到嘴裏,得意揚揚。
    妘竹怔愣愣的,順著她咬了一口,柔柔笑。
    “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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