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冰釋前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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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岑枝高熱不退,噩夢不斷,呢喃常伴。張玉承冷汗涔涔給她摸著脈象,眼中又急又怕。
    岑枝眼角生了細紋,更顯憔悴了起來,可能因為這兩日沒進食,竟然冒出來幾綹紮眼的白發。
    她披散著頭發,憔悴寡淡,雙唇緊閉,不時嚶嚀兩聲。
    “皇後……”
    張玉承無奈搖搖頭,提著藥箱準備繼續去下幾副方子。剛出門就碰到火急火燎趕過來的齊貞,正和他迎麵對上。
    齊貞覆手在後,步態急切,焦躁不安,沒有邁進去,止步在攬華殿門口。
    小祿子往前一伸手,笑顏依舊,陪著張玉承趕緊去太醫院煎藥。
    妘竹熟稔幫她整理著發絲與衣襟,太後最在意這些東西。
    平日自己坐在鏡前,就要梳理好久。
    “我好像……有點老了……”岑枝五指撫上那張脆弱發白的臉。
    “沒有沒有。娘娘哪有,一直都很好看的。”
    越梳著,妘竹越想哭。
    越往裏翻,白發冒得越多,她手忙腳亂趕緊藏到黑發下麵,當是自己沒看見。
    見她額頭上又開始冒出大顆大顆的汗珠,五官因為病痛緊皺,妘竹擰了帕子就開始擦拭,一點聲音也不敢出。
    岑枝劇烈咳嗽起來,胸口起伏過後,十指緊扣錦被,口中多出猙獰刺目的紅色翻滾出來。
    “娘娘!來人!快來人啊——”
    齊貞心裏咯噔一下,推開門就跑到床前,將她一手握在掌心。
    雙目猩紅,大喊,“去叫張禦醫!”
    岑枝身前早就飛紅狼藉一片,偏還濺到齊貞臉上,明黃色袍子上,全是她的血,手上也是。
    帕子上血跡斑斑,水盆也被染紅,他驚恐萬分,全身發抖。
    “不是高熱嗎?怎麽會……”
    緊緊握著她的手,貼在頰邊祈求,感受她的體溫。
    “姐姐不要離開朕,朕真的一個親人都沒有了……”
    張玉承誠惶誠恐施針壓製止血,又一碗湯藥下去,隻見人根本吃不進去,又把藥咳出來。
    麵上一驚,齊貞竟當著他的麵,喝了一大口藥對著她灌下去。
    “陛下……”
    又是高熱又是驚厥,岑枝突然慘叫一聲,從榻上猛得起來。
    “都退下!”
    門剛被拉上,縱有萬般情感,此刻卻捫心難言。
    “朕去拿換洗的衣服,髒了。”心裏的巨石終於落地,落寞起身就去拿衣服,又找了床幹淨的被褥來。
    “儒禮……”
    以為她又要說什麽舍棄的話,也不想聽,就佯裝沒聽見,把一旁剩下的藥喂給她。
    “你看著我……我有話憋在心裏太難受了……想說與你聽……你願意……”
    “我願意。”
    “姐姐,我願意,你說,我願意聽。”
    淚水接踵而至,“我答應過皇後娘娘,與你一別兩寬,各自安好的,我不想折磨你,我們真的是沒有可能了……”
    “我的身上,背著我的家族榮辱眾多盤根錯節……我不能……不能那麽自私,你恨我也行,討厭我也可以。我就是這樣冷漠無情,涼薄寡性的人……”
    “不要貶低自己。喜歡你,是我自己的事。”
    捂住她的嘴,紅了眼,“你每次說出來的話,都讓人心疼。商商,喜歡你,是我要喜歡的,不要難為自己。”
    “就算你什麽都不做,我也會心悅你,喜歡你。”
    “你可以介意我的一切,抵製我的示好,那都是你的自由。”
    “這些話,我想了許久。我們都是不善言辭的人,我想,如此說,你應當能明白我的心意。”
    遂而低著頭,收了手。
    “就算你不喜歡我,也沒什麽,喜歡一個人,本就沒那麽容易。”
    想到之前父皇和母後,最後成為一對怨偶,卻又不能在常人麵前表露,心中固然百倍煎熬痛苦。
    沉吟了一會,手附上他的手微屈的手背,溫言。
    “但……我們今生注定要彼此福禍相依,永不分離。”
    雙眸睜大,顫抖回握,溫潤憐愛道,“把髒衣服換下來,再歇會兒吧。”
    “你要走了嗎?”
    “我可以再陪你一會兒。”怕她有負擔,補充道。
    “玄昭送上了停戰協議,和大周今後再無兵戈刀刃,永結同好。”
    岑枝滲出淚水,模糊雙眼。
    謝謝你呀,枝姐姐,我很高興!從今以後,我們就是一家親啦!
    好好照顧自己,切記切記。
    環山寺
    慕馳川忐忑不安站在山門口,左右不停踱步。
    玄昭素來喜穿動物皮毛,他墨發及腰,身披一整隻黑灰狐狸皮,裏穿深色交襟長衫,耳垂一側狼牙,眉若刀鋒淩冽,眼如鷹隼妖冶狹長,鼻似峰巒挺拔。
    一頭奪人的金發,金棕色的眼睛,蒙光熠熠。
    齊漾立在山門口,戴著帷帽,婷婷嫋嫋,步履沉重。
    “公主,我們在此處等您吧。”孔嬤嬤和采薇一同說。
    齊漾點點頭。
    環山寺今日香客絡繹不絕,人潮如織,來來往往的人群中,她一眼就看到了與母妃神似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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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懷著萬分情愫,走到他麵前,平靜下來。
    “施主,是找人嗎?”
    “是。小施主,也找人?”
    她掀開帷帽下垂的一側,雙眸慢慢對上他錯愕的神情,柔柔一笑。
    像,真的太像了,簡直是一個模子刻出來的。
    “舅舅,是這樣叫嗎?”
    慕馳川激動的說不出話,半天才飽含熱淚將她擁入懷裏,不舍分開。
    他沒問任何東西,哭得很狼狽至極,抱著她緊緊不鬆手。
    “母妃最是掛念的人……就是舅舅,每當明月高懸,母妃就會祈禱平安順遂,護舅舅安康。”
    “舅舅不要哭,母妃會急得團團轉的。”
    “我會一直愛著舅舅的……”
    慕馳川聽她這麽說,心中萬般苦楚傾瀉而出,永無止境的煎熬啊,他的妹妹,現在又是妹妹的孩子。
    他鬆開齊漾,心疼整理她的發髻,“舅舅無能……害得阿漾年紀輕輕就……就一個人……”
    後麵幾個字,哽咽聲交雜,可吞噬靈魂,淚眼斑駁婆娑。
    “舅舅……你不要難過……我很好的,大家對我都很好。”
    她也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安慰起的作用,慕馳川牽著她終是慢慢步上長階。她不時抬頭,隻見他臉上肌肉緊繃得快要扭曲。
    母妃,你心心念念的哥哥,終於見到了,你開心嗎?舅舅看樣子,是個很好的人,難怪你心裏一直記掛他。
    偌大的禪房裏,慕馳川站在跪在蒲團上虔心膜拜的齊漾身邊,難以平複心中奔湧巨浪。
    “舅舅跟母妃說說話吧,我先出去。”
    慕馳川朝她一笑,“彌爾,照顧好殿下。”
    彌爾稱是,帶著齊漾出去。
    慕馳川頓了許久,慢慢靠近柱旁,緩緩坐下去。
    這裏偏偏頭就可以看到靈位,殿內盞盞明燈,忽明忽暗,影影綽綽。她那麽愛說話的一個人,現在不能嘰嘰喳喳一定很難受。
    靈位上題的字是:玄昭公主慕依拉之位。
    齊貞還是還給她最初的身份。
    “依依,是哥哥來了。”
    隨後抱頭痛哭,對他來說,今天是最黑暗難忘的一天。他想過齊漾幾分像齊貞,幾分像妹妹。結果見到那一刻,她像妹妹像到他自己不可置信的呼吸一滯。
    他的幸運,也是他的痛苦源泉。他痛恨自己的無能,如果早些殺了叔伯,一切都可以挽回。可是一切都不可以重來,已成定局。
    他自己坐在房內,哭得都快窒息了。彌爾想進去看看,齊漾拉著他。
    “沒關係,哭過就好了。許久不見的人,更何況是兄妹,他們有很多話要說。”
    望向緊閉的門,妥協了。
    “沒想到我看得這麽開?”
    彌爾被猜中了心事,帶著尷尬一閃而過,轉而對她讚許有加。
    “公主很聰明。”
    齊漾擺擺頭:“小侍衛也很聰明。”
    彌爾不自然別開頭,咳嗽兩聲,“我不是侍衛。”
    “我是專門殺壞人,保護王上的親衛。”
    齊漾被她逗得意味深長一笑。
    “今日天氣晴好,暖陽惹人喜愛,要是天天都這樣就好了。”
    “這樣,就可以開開心心期待每一天啦!”
    彌爾抱著手中的劍看向她,齊漾攤手沐浴陽光,笑靨如花,明媚美好。
    “那我叫你什麽好呀,小刺客?怪怪的。”疑惑托腮。
    “不用,就叫我彌爾吧。”
    似乎明了,衝他笑笑。
    “彌爾……彌爾哥哥吧,你比我大一些,這樣更有禮貌。”
    點頭,“公主喜歡就好。”
    待幾人從環山寺再出來,慕馳川牽著她出去,日沒西山,時至傍晚,清風徐來。
    “阿漾餓不餓?”
    “餓了。”
    找到孔嬤嬤和采薇二人,一起去吃了晚膳,又親自將人送到宮門口。
    “舅舅!我們下次還會見嗎?那是什麽時候啊?”
    齊漾朝他說道,依依不舍。“我覺得和舅舅就很親切,和之前不一樣。”
    “還會在京中一段時間,喜歡什麽可以寫信,舅舅買給你。”
    指著孔嬤嬤手中的鷹,蹲下身摸摸她的頭,溫聲安慰。
    “那你回去以後,記得想我。”
    慕馳川笑得爽朗,“好,舅舅答應阿漾,快進去吧,別忘記寫信。”
    齊漾重重點頭,對他揮手,“我會很想舅舅的,舅舅你一定要記得想我。”
    上了馬車,逗逗籠子裏的鷹,思緒縈繞心間。采薇察覺到她的憂愁,撫背,對她露出一個燦爛的笑容。
    “采薇姐姐……我知道,是父皇給我留的念想。”
    她都知道,隻是從今往後,又是一個人了,她要自立自強,好好照顧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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