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4章 碎玉難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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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幕低垂,窗樞月色如銀。殿內燭火半歇,幔帳垂地,訴說著心事與孤寂。
錦織軟榻上,她睡意正盛,胸口輕輕起伏,長睫絨絨,春眸顫動,比平日看著乖巧恬靜多了。
齊貞撫開她的鬢發,岑枝闔上的眼睛,微微睜了半點,接著又安心閉上了眼,雅青色的睫羽附下。
什麽東西正在生根發芽,暖意直抵心上。
他淺淺得笑了,坐在榻邊的身子,有一絲動搖,轉瞬眼淚落下來,壓著自己不發出聲音,迅速擦拭。
“殿下身邊有個知冷知熱的人……陛下也放心。”
岑枝此話一出,禦花園服侍的宮人都繃緊了弦,害怕得低下頭,不敢亂看。
“花宴上,殿下英姿煥發,許多世家貴女,都……”
齊貞置若罔聞,一手拿起長弓,對準了阿嬋頭上的蘋果,阿嬋眼神哀求,腿都軟了。
齊貞這時也不過十二歲,皇後剛過世不久,本就扭曲的內心,快要被逼瘋了。
“娘娘看好了,孤隻射一箭。”
從始至終,眼神沒落到她身上一瞬。
箭在弦上,岑枝突然擋在他麵前,他冷臉,拉滿了弓,隻聽“咻”得一聲。
“娘娘!”妘竹尖叫一聲,看著箭鋒急速衝到岑枝身上。
毗鄰擦肩而過,她差點跌到地上,呼吸尚未平複,轉身弱弱朝阿嬋點頭,箭偏了。
將弓箭隨手扔給阿嬋,哂笑玩味,湊到她耳邊低語,
“勞煩娘娘回去,告訴陛下,孤的母後喪期未過,不著急,他也不要著急。”
接過阿嬋遞過來的手帕,隨意擦了兩下,決然走遠。
原本流暢的說辭,這一遭,半點也講不出來。嘴巴半張,明眸空洞,妘竹這才看到她脖子上有點血痕。
心疼拿起手帕,“娘娘……”
直到齊貞消失,才跌跌撞撞離開。
齊貞站在樹叢後,居高臨下說,“你回東宮吧,孤隨便逛逛。”
阿嬋攥緊了手中的弓箭,愣是一動不動,“殿下……奴婢……”
齊貞負手而立,打量著她,冷淡。
“孤說,想自己逛逛。”
阿嬋不甘心地福身,款款移步。
禦花園飛簷翹角,曲水假山,光影成畫。荷風四麵亭,鯉魚遊靜池,往來翕忽,觀者心煩意亂。
齊貞走到那處,撿起一縷青絲,雙目猩紅,望眼欲穿。
憑什麽!
憑什麽?
齊貞抱著自己的頭,趕緊翻出玉佩,緊抓著,想摒棄雜念,記憶反倒愈加頻繁雜亂,頭痛欲裂,麵色痛苦,氣血上湧。
明明商商就在這,他為什麽還要想那些不開心的事。
他控製不了自己。
喃喃,“商商……”
什麽東西壓的他喘不上氣,眼前模糊,呼吸沉重,迅速起身,腳步匆匆走到案幾邊,想著喝點水緩緩。
卻控製不住手抖,一手握住手腕,稍不留神,抖落玉佩。
他蹲下身去撿,玉佩四分五裂,已經快辨認不出原來的樣子。
碎了,碎了……
玉佩碎了……
都碎了。
他有點不知所措,趴在地上到處亂抓,卻怎麽都找不到最後一塊,崩潰,無助,悔恨不已。
一定可以找到。
他好害怕,害怕找不到。為什麽碎了?為什麽他連玉佩都保護不好?為什麽要碎在這裏?
因為頭痛的緣故,頭發已經散了,狼狽找玉佩的時候,顧不上衣服,一切都雜亂無章,沒有矜持與壓抑。
“玉佩呢……”他小聲哭著說,趴在地上到處找。
碎片紮得他手心鑽心得疼,他不要管了,體內什麽東西被繩索緊緊勒住,喉嚨發緊,全身都開始痛。
竭力想要平複自己的呼吸,淚水打濕眼眶,根本看不清路。
抓到了白色的寢衣,他不敢抬頭,飄忽不定,低啞破碎,“吵到姐姐了……”
“對不起。”
岑枝見他這樣,攤開手心,“在找這個嗎?”
赫然在目,白色碎玉。
他沒抬頭,依舊跪在地上,喉嚨艱難地上下滾動,眼淚砸到地毯上。
“我不是想要吵到你……”
“我現在就走……”
岑枝掰開他的手心,把東西塞進去,看到碎玉割破了皮,往外滲血。
打開螺鈿漆紅妝匣,借著月光找著傷藥。她不知自己是怎麽了,明明一直醒著,就是不願意醒過來,但凡同他說一句。
“怎麽這麽不小心?還好傷口不深……”暗暗不快,幫他簡單處理了一下。
齊貞身體還在抖,一雙手也不受控製,能看到嘴唇顫動,想著,人應該是崩潰壞了。
她順勢雙膝著地,將他摟緊,猶豫拍拍後背,溫言。
“沒事了,沒關係,不要難過。”
齊貞繃緊的身體,慢慢鬆在她懷裏,留戀蹭她的耳鬢,熱淚滾滾而下。
肩上一冷,岑枝心裏一沉。
“我在這裏,哪也不去,儒禮別怕。”
齊貞抓緊了她的背,按到自己懷裏,啞聲急迫說,“商商……我是不是病了……我現在怎麽控製不住我自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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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不要再嚇我……我好怕沒有你……”
“玉佩……我的玉佩碎了,為什麽我的玉佩會碎……我沒有保管好,我又弄砸了對不對?商商……你的玉佩呢?是一對的……你的呢?”
他開始口不擇言,岑枝不想繼續這個話題,害怕等下他又做傻事。
“儒禮,我的也碎了。”
殊不知,這句話,更讓他怒火飆升,他掙開懷抱,眼底的霧色淡淡褪去,遽然去翻看妝匣,打開都找了一遍。
“那我……再做一個一模一樣的,我們一人一個……”
岑枝沒回他,任由他去翻。
須臾,無功而返,他問,“可以嗎?”
遇到不想回答的問題,岑枝一向是轉移話題。
“夜深了,陛下該早些回宣政殿。”
齊貞定住了,旋即抱著希望,“方才,看到了簪子,明天可以戴上嗎?”
岑枝立刻點頭。
他安心去抓桌上的碎玉,打開荷包全部裝了進去。
熟悉的針腳,繡著亂七八糟的兔子。她陡然想起,那時是她第一次嚐試給齊貞送個禮物,繡來繡去,都不滿意,太醜了,一鼓作氣,直接扔了。
他哪來的?
莫不是,以前掉的小件東西,都是他拿走了?
她壓下好奇心,還是止不住發神。片刻間,齊貞和沒事人一樣,盯她半晌了。
踟躕,“朕走了。”
“荷包……是我繡壞的……”有些勉強,兩腮酡紅。
她這樣真摯的害羞一次,齊貞的心跟被揪住一塊似的,愛撫著荷包,表示不嫌棄。
“這禮物很好,我很喜歡,也很喜歡……送禮物的你。”
“不過,我記得,是姐姐屬兔。”
岑枝有些慌亂,別開臉,支支吾吾說,“最先學的花樣,屬於我自己……”
這話聽著很別扭,齊貞抬步到她身前,把她的手包在大掌裏。
快入冬的天氣,炭盆火星滋滋。怨他疏忽大意,害她苦了身子。
“快些睡吧,陪你一會兒。”
輕拉開殿門,小祿子昏昏睡睡,雙手沒進袖口,嘴角帶勾,做的不知第幾夢。
“回宮。”
踢了他一腳,小祿子被突然攻擊,差點摔地上,連連哈欠,答是。
“回宣政殿嗎?”糊塗撓頭。
齊貞鐵青一張臉,月色澆愁,愁更愁。
扔下他,自己走了。
小祿子提著宮燈,斜斜歪歪跟在他身後小跑,嘴角下彎,心道完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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