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0章 下官唐突

字數:5905   加入書籤

A+A-


    “陛下去吧,哀家睡會兒。”岑枝懶洋洋站起身來,背著身子,看不見表情。
    齊貞握緊手中的玉佩,“商商,等我回來。”
    決然轉身離去。
    岑枝見他不在身後,轉身喊了一聲,“儒禮!”
    齊貞停下來看著她,樹葉沙沙作響,風拍在臉上青澀煎熬。
    她張了張口,不知說了什麽。
    也許,她說的是,我等你。
    行到宮門口,小祿子迎上來,“去禦史台。”
    妘竹進殿去,岑枝玩著茉莉琉璃盞,對鏡自照,人麵桃花相映紅。
    “太後?”
    岑枝嘴角瘋狂上揚,對著她露出稍微正常的表情,“從現在開始,好戲才登場。”
    蕭氏,罪該萬死。
    岑枝陰翳散了散,溫溫柔柔,“黎才人的方子貌似管用,陪哀家再去折兩隻花來。”
    岑枝特地找黎嫣對症下藥,專門治花粉過敏之症,先是洗浴,又是內調。
    原來花是這樣的,芬芳迷人,爭奇鬥豔。
    梨花斷了枝椏,高處的摘不到,杏花樹下,岑枝抬手去拉枝條,沾衣欲濕杏花雨,吹麵不寒楊柳風。
    今天下午一陣暖陽,雪景銷聲匿跡,隻留下花瓣上點點滴滴水珠盈盈。
    她將花別在耳後,笑問今歲幾何?
    蔡丘陵也是第一次來皇宮,崔含微說什麽跟著宮道一路向北走,他繞到禦花園走了半天,找不到出去的路了。
    “那個,貴人有禮,不知貴人可否告知此處的出路?第一次來後宮,不大認得路……”蔡丘陵弓腰,頭埋得極低,聲音顫顫巍巍的。
    妘竹率先攔住。
    岑枝按按她的手,走到蔡丘陵對麵,“無妨無妨,大人不必多禮。”
    蔡丘陵震驚之餘,驚喜萬分,立即作揖恕罪,“不敢稱大人,小人小小禦史台主簿,原來是太後娘娘,恕方才小人情急莽撞。”
    “不妨事,你們同行的幾人,想來都考上了。”
    蔡丘陵嬌憨撓頭,“是啊,小卓現在在演武場教人射箭。”
    “聞二弟,如今在教司坊研習樂譜。”
    “還有就是亭妹妹了,她繡藝非凡,通古曉今,模樣長得好,留在尚衣局為宮裏的娘娘做漂亮衣服。”
    “我嘛,混混日子。”
    卓意,方聞,蘭亭,蔡丘陵互相認識。
    岑枝聽到大家的歸宿都不錯,心裏也替她們開心。
    她問,“蔡主簿是要去藏書閣嗎?”
    蔡丘陵笑嘻嘻說是,並不敢直視她,依舊低下頭。
    “妘竹,你帶蔡主簿去,哀家隨便逛逛。”岑枝取下耳後的杏花,拿在手裏悅然觀賞。
    “多謝太後娘娘!”
    妘竹見岑枝又遣人走,知道她又要獨自傷懷,隻能帶著蔡丘陵離開。
    不放心回頭看岑枝,她依舊站在杏花樹下,仙人之姿,衣袖銜香,烏發添花,眉目繾綣溫存。
    杏花微雨,她移步至臨初亭,坐在裏頭看鯉魚,皆若空遊無所依,日光下徹,影布石上。
    她用團扇輕叩欄杆,那紅鯉往來翕忽,靈動雅致,與她相樂。
    “見過太後娘娘。”男聲傳來。
    岑枝幹脆趴在欄杆上當沒聽見,這人好煩,陰魂不散的,還怪滲人。
    雪盡自討沒趣,把魚食遞給她。
    岑枝讓他放桌上,自己抓了一小把,往池裏扔,魚群聚眾而來,大張著嘴,水花四濺,池麵不得安寧。
    她用扇子擋住嘴,笑道,“大人一定經常來喂魚,不然哪來的魚食?”
    “學生送的,說是喂魚剛好陶冶情操。”雪盡亦是目光所及皆是她,恨不得從她這張臉上再找到一丁點商兒的痕跡。
    “也是,不然哀家會以為是有人故意蹲守,想尋樂子。”
    “大人你說,偌大的後宮,是不是太冷清了點。”
    她撐著頭,風吹亂的發絲原來也會眷戀美人的眉目,衣裙翩飛,既上眉頭,又上心頭。
    雪盡不解,遂道,“何出此言?”
    “因為隻有哀家閑暇之餘,會與大人萍水相逢。”後麵四個字,一字一頓,朱唇生花。
    雪盡不語,站在遠處端詳她的手,目光炯炯。真是眼見為實,不然,誰知道這司正原來是這個登徒子。
    岑枝把手塞到袖子裏,莫名臉燙。
    因為,雪盡一張臉,實在高潔出挑,眉眼鼻峰唇角,所到之處恰恰好,像謫仙降世。
    他生得還高,玉白一身,深咖色的卷毛掛在眉梢,居然有點俏皮滑稽在上麵。
    實在是,怪誕不經。
    岑枝笑出聲音來,抬目看向他,“大人,哀家的手真有這麽好看?”
    “下官唐突。”
    雪盡收回失禮的眼神,朝她頷首,移步自顧自走到亭簷下,側身摸出袖口的白釉笛,吹奏起來。
    清風徐來,水波不興,玉笛橫陳,笛聲清越婉轉,如癡如醉。
    一曲終了,隻留衣衫浮動,疏落殘影水清淺。
    岑枝抬指敲擊欄杆,笛穗隨她顧盼生輝,芳澤無加。
    雪盡的笛穗,像有靈性一般,紅色流蘇揚起時,岑枝正與他對視。潤白的平安扣,此刻熠熠生輝。
    小主,這個章節後麵還有哦,請點擊下一頁繼續閱讀,後麵更精彩!
    雪盡打量起笛子,問,“故人相送,娘娘喜歡?”
    “穗子與大人平日裝束十分融洽相襯,想來是十分重要之物。”她句句得體,並不想多言。
    雪盡看向她,依稀想起,許久之前,嘰嘰喳喳跟在自己身後,撒嬌說自己要聽故事的好“妹妹”。
    “哥哥,我不白聽的,我給你做小穗子,掛在劍上,還是笛子上都好看的那種。”商兒拉他的袖子,皺著眉頭,眉心的紅痣隱隱若現。
    “哥哥你最好了~”
    紅痣是封存妖力的印記,會忘記一些從前的記憶,讓她看著和普通天資的弟子並無二致。
    陸逢笑了聲,彈她的額心,“好啊,商兒想聽什麽類型的?”
    “就……我和哥哥是一個母親生的嗎?”商兒摸摸額心,有些疼,好奇看向他。
    “才不是,商兒是哥哥撿來的。”陸逢頓了頓,曉得她記憶模糊,反問,“難得是商兒不喜歡哥哥了?”
    商兒叉腰賭氣,憤憤不平。
    “怎麽會!哥哥這麽好,商兒自然是喜歡的。”
    陸逢沒有父母,一出生,就在平歲山修習,也沒有朋友,身邊隻有師兄弟和師父。
    大家都說他是天之驕子,天賦異稟,前途不可估量。隻有他自己知道,這些強大的寄予,壓的他喘不上氣。
    閑暇之餘,隻能偷偷去前往後山,躺在梨花樹下,訴說無盡渴慕煎熬。那是他的好朋友,隻是好朋友不會開導他。
    他無助崩潰再次走到那處,樹上的花謝了,樹下隻有一個繈褓之中的嬰兒,她發絲間都是梨花瓣,渾身蜷縮,一雙手小得他不敢碰。
    此後,他往後山去得更勤,幹脆搬到那裏住。他告訴師父,隻有那裏能讓他靜心,師父對一個幾歲的小孩包容度很高,準允了。
    在他的照顧下,沒過多久,小女孩牙牙學語,第一句話是開口喊哥哥。
    小女孩與常人不同的是,幼時一年,可以長兩歲。到十歲時,她便出落的亭亭玉立,天天癡癡地跟著他練功,他想著,還是取個名字吧。
    他翻了許多書,還是難以定奪。
    那日他撫完琴,開始吹笛,小女孩好奇停坐到琴案前,雙手附上,嫋嫋動聽。
    合奏一曲,山間一片宮商,鳥雀紛飛,綠葉成蔭,山泉滴水能聞。
    他緩緩開口,“我叫陸逢,以後就叫你商兒吧,怎麽樣?”
    小女孩笑容燦爛,眉目彎彎。
    “好聽,謝謝哥哥!”
    春去冬來,平歲山後山木屋四周總是綠意不敗,哪怕寒冬臘月,也不曾衰退。
    趁商兒熟睡,他施行咒法,封印住了她的妖力。窗外飄雪綠意,終於衰退了。
    他開始害怕師父會發現,所以每次下山,都會仔細叮囑她不要亂跑,隨後在後山木屋設下陣法,保護起來。
    如此來回幾次,商兒還是被掌門發現了。他來不及卸下匆忙,火急火燎去尋師父搭救。
    師父見他癡心不改,心中動容,救下了奄奄一息的花妖,命她不許離開後山,為此不惜與掌門決裂。
    後來陸逢才知道,一切都是陰謀。
    掌門重傷閉關,師父控製商兒的心智,帶他去見了掌門,趁掌門修為受損不備之際,用商兒的妖力親手殺了他。
    自導自演,反過來指控商兒恩將仇報,將她捉拿,關在鎖妖塔受盡折磨。後調開鎖妖塔守門弟子,假意關心陸逢,實則再次操控其心術,用襲霜劍殺死妖女。
    緊接著,送他妖邪轉生秘術,修煉此術,會根基受損。掌門之位易取,要坐穩,需他徹底萎靡,再無威脅。
    陸逢墮落,日日修煉邪術,變成了不人不鬼,聞之色變的魔頭。
    師門對他棄如敝履,將他驅逐出平歲山。他永遠握著玉笛,哪怕記憶模糊。他相信,不停流連人間,會找到的。
    喜歡淇水商商請大家收藏:()淇水商商書更新速度全網最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