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歲禎夜半從榻上驚醒，外頭春雨正盛，閑敲窗扉，身上帶著潮意，喚了聲桃夭，並未應答，覺著蹊蹺，披上衣服慢慢走到殿門口。
    雨幕中恍惚撐傘一人，她打開縫隙，結巴道，“崔……崔大人？”
    崔含微一身濕透，氣場悶悶的，也不知站在外頭幾時了，見她開門，立刻上前。
    “杭杭，是我疏忽你了……我是來與你道歉的。”他語氣極快，頭發貼在頰邊，紅色的官袍衣擺向下淌水，很是狼狽不堪。
    李歲禎懵了。
    “你不要生氣了好不好……”
    “你別擔心，今日我在藏書閣值班，絕對不會讓你難堪的……”
    “雨太大了。”李歲禎想了想，一雙眸子清亮清亮的，緩緩抬眸看向他，身子往側邊傾。
    崔含微低聲，“可……”
    “那……你回去？”李歲禎笑顏依舊，故意放緩了調子，在崔含微麵前，越是分寸一點不剩，越是有意思。
    春雨綿綿，絲質寢衣如月光綢緞，一汪柔水浸透在她眼眸，打出薄薄的光暈，崔含微頓覺心神蕩漾，喉口上下滾動，一股暖流直抵心上。
    崔含微上前幾步，落傘打轉，攬住她的腰，關上門的那一瞬間，春雷驚現，他把李歲禎箍進懷裏，李歲禎用手去扣住他的腰帶，把他往身前帶了帶。
    “二郎，你未免太著急了些……”她貼到崔含微耳邊，滾燙的呼吸燃燒掉二人最後的理智。
    腰帶被勾落到地上，官袍隨之散開，李歲禎覆手貼在他鬢發上，輕吻了上去，崔含微一手撥開發簪，長發即刻散開，叮當落地。
    “對，我很著急。”
    捧著她的臉又親又啃，李歲禎呼吸不得，推了他一把，“我都喘不上氣了……”
    崔含微攔腰抱起她，輕置於軟榻，來勢洶洶，俯身而上。
    “你我都不要後悔才好。”李歲禎依稀在他耳邊說，每個字都帶著媚惑挑逗。
    輕解羅裳，一晌貪歡。
    李歲禎去送他，披著頭發靠在門口，慵懶隨意，“路上慢些，雨大。”
    “好，你也注意，我走了。”崔含微點頭整理衣襟，拾起一旁的油紙傘，抖落雨水，依依不舍看她。
    李歲禎亦是如此。
    齊貞病愈後，比從前更加勤政，可以說是除了上朝理事，治天下，休沐都在宣政殿看奏折。
    墨色如洗的夜，雪盡敲響了窗欞，他一言不發，隻將信遞與岑枝，沉著一張臉，迅速離開了。
    岑枝扯出信紙，寥寥四字，不愧是惜字如金的陸逢。
    我帶你走。
    一晃立夏，比往年更熱了些，早上起來，岑枝身上都是薄汗，妘竹幫她盥洗好，又出了一身汗。
    “好熱。”岑枝撩起頭發吐槽。
    妘竹手裏的幫她梳發，笑吟吟說，“都盤起來，稍候去荷花池邊，奴婢在旁為太後打扇。”
    岑枝沒力氣地垂頭。
    等她們二人收拾好，岑枝盤著頭發，插著三兩簪環，外著白色的無袖背心，裏頭是紅色的絲質抹胸，白色裙擺碎步開合。
    躺在藤木椅上，手持淺色繡花蝶扇，眉目疲倦，花池中半開的荷花上，停著一隻淺綠的蜻蜓，其餘的花骨朵，與團葉露珠戲耍，各有千秋，目不暇接。
    清水藍色如意花紋率先撲到她身邊，勾住她手裏的扇子，齊漾嘰嘰喳喳道，“太後，父皇說，過兩日我們一起去西山避暑山莊避暑，還有幾個娘娘也一道去。”
    “嗯……那得收拾收拾東西了。”岑枝坐起來，眼前迷迷糊糊的，絕對糊塗了，直直撞進齊貞懷裏。
    “……”
    齊貞下意識扶緊她的胳膊，岑枝看到抓自己手的玄色衣襟，幹脆閉眼掙脫開，小祿子下巴都要尷尬地掉下來了，拂拂汗。
    “哀家沒事。”
    她穿的是無袖，要老命了。
    齊貞耳垂爬上紅暈，天氣熱，不是很突兀，“那就好。”
    “這是荔枝酥山，消暑解熱。”偏頭讓小祿子把食盒提過來，打開後，有三兩碟粉色酥山。
    岑枝帶著妘竹進殿，重新梳洗，換了身碧落寶相花紋大袖衣裳。
    她們三人圍坐在涼亭中，齊漾美滋滋地品嚐，不時撬起一些喂給采薇，偷摸摸，“姐姐。”
    采薇哪裏敢吃，搖頭又擺手。
    岑枝扒拉扒拉，啟唇吃了一口，雪到嘴邊銷，奶香味清爽持久，她又挖了一勺。
    齊貞見她真心喜歡，自己吃下後，甜味奶味中和的恰好，流轉於唇齒間，多了幾番滋味。
    甜的。
    夏季沒什麽特別的事，今逢休沐，加之天氣炎熱，齊漾來尋他時，他正好得閑。
    齊漾拽他的袖口，跪坐到他身邊，怯怯問，“父皇……和太後是不是鬧別扭了？”
    齊貞鼻間發出很輕的呼吸聲，似是對她這個問題的肯定。
    “沒那麽輕，是吵架了。”
    齊漾聽後，二話沒說拉他去了趟禦膳房，二人捯飭後，就是這荔枝酥山。
    小祿子搬來條案放在於鬱蔥蜿蜒的樟樹下，擺上博山爐和筆墨紙硯，以及一些奏章，齊貞席地而坐，沉寂處理公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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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另一側，齊漾趴在岑枝膝上，嘟囔著，“太後，漾兒想聽琴了。”
    “聽琴啊？”岑枝戳她的臉，心中順從她，笑問，“嗯……那漾兒想聽什麽？”
    “都好，漾兒去找琴。”
    齊漾從前在慈安宮住過，一溜煙跑進去找琴，采薇和妘竹跟在她身後，讓她慢些跑。
    齊貞停筆，將目光移到她身上，見她近在咫尺又若即若離，不由道，“朕記得，太後的琴音，悠揚婉轉，融山入水，直抵人心。”
    “朕許久不曾聽過了。”
    “嗯。”岑枝客氣回他，一個多的字都沒有，並不想過多解釋。
    妘竹把琴放到石桌上，岑枝起身走到亭中，撩裙坐下，齊漾坐到她身邊，親昵地趴在側邊看她。
    手裏溫習曲譜，斂眸點頭默唱曲調。
    滿庭夏意纏綿沾衣，泠泠七弦上，玉指推手含情卻手，琴音繞梁滴泉暗飛。
    曲畢，齊漾連連誇讚，“聞者仿佛置身山水，實在涼爽愜意。”
    岑枝摸摸她的頭，抬手又奏一曲，先是急促激烈，轉而清寒孤寂，如急雨驟歇，似寒梅映雪。
    她帶著笑意，慢慢撫上琴弦，卻不似摸到它的第一刻，充滿新奇激動，眼神更像在告別。
    “莫不是要去避暑山莊，太後不舍了？”齊漾靠在她肩上，擔心問，立即把眼神落在她臉上，不肯放過任何細節。
    岑枝溫溫說，“漾兒，若是哀家走了，你會不會難受？”
    齊貞聽到此言，抓緊自己的衣擺，呼吸都重了兩分，繃著臉，整個人陰沉沉的。
    “當然會，太後是要去什麽地方嗎？”齊漾起身拉她的袖子，眉頭緊鎖，“漾兒可以一起去嗎？”
    岑枝把她抱進懷裏，拍拍她的背，貼在她耳邊喃喃，“漾兒要乖乖的。”
    齊漾錯愕去看她，不知道是什麽意思。
    岑枝把她抱得緊緊的，去看齊貞，“傻瓜，哀家開玩笑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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