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1章 瑲玹的隱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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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獙君在屋中安置好瑤兒,守在屋內確認她徹底無事。屋門輕輕被推開,瑲玹憂慮地走進來。
    “阿獙,瑤兒怎麽樣?”
    小夭那邊無事,靈力枯竭的皮肉傷。瑲玹吩咐好珊瑚、苗圃好生看顧,急忙過來探望。
    “你今日不該說那句話,瑤兒有沒有心,你不是最清楚嗎?”獙君冷漠地看著瑲玹,“你們認識幾百年,她何時對你出過手?不管是因為小夭,還是因為你們的情誼,她暗中幫過你多少次,你忘了嗎?”
    “我....我今日見小夭受傷,方寸大亂。”瑲玹坐在榻邊凝視她蒼白稚嫩的臉。
    獙君淡淡地掃了一眼他握住瑤兒的手,“瑲玹,她不喜歡被禁錮,你身邊沒有位置能留住她。”
    瑲玹握住她的手驟然捏緊,眼裏的平靜被不甘激起風浪,“為什麽?她不願我自然不會勉強,可她為什麽一點都看不見。”
    “你怎知她沒看見?你沒明說,她作不知,與你保持著距離。”
    瑲玹的手指在瑤兒腕間收緊,又像被燙到般猛然鬆開。他盯著她手上的鐲子,“幾百年前在夢裏........”他聲音沙啞得像被火灼過,“她陪著我度過一個個難捱的夜晚時,眼裏明明有我。”
    忽地露出自嘲的笑,“現在?她救的是小夭最在意的表哥,不是我瑲玹。”
    她很小就認識他了,他那時不知。明明他們最先認識,比所有男子都早,不管是九鳳還是防風邶,或者蓐收。
    獙君淡然應之,“你要的到底是她的愛,還是征服穎悟絕倫女子的快感?你把夢裏那句瑲玹別怕,當成了鎖鏈的借口。”
    瑲玹指腹摩挲著瑤兒腕間冰涼的玉鐲,那是他找了很久的玉石,親自打磨所製。光線在他眼底投下搖曳的陰影,喉間壓抑的喘息聲像困獸的嗚咽。
    獙君見瑲玹隱忍不願離去,瑲玹貪戀的不過是童年幻影,卻拒絕接納真實的瑤兒。“你對她和小夭,都有獨占欲。小夭因為童年羈絆甘願為你付出,認為其他所有人都是外人。瑤兒不是小夭,她不會被征服,更做不到死心塌地。”
    瑲玹喉結在陰影中劇烈滾動,左手卻死死壓住她右腕上的手鐲。與兒時一樣就好,她們在身邊就好。
    “瑲玹,若還用小夭綁住瑤兒,遲早有一天你們會徹底分道揚鑣。”獙君說完起身離開。
    窗欞漏進的殘陽如血,在青磚地上割裂出狹長的光柵。瑲玹的玄色衣袍沉在陰影裏,袖口金線繡紋反射出細碎冷光。
    他鬆開手,仿佛觸碰了不屬於觸碰的東西。可下一秒,五指又神經質地收攏,將她的手腕扣回掌心。玉鐲硌得他生疼,卻比不上獙君那句話的刺痛:“你要的到底是愛,還是征服?”
    案頭銅鏡映出他扭曲的倒影。鏡中人的右手正無意識摩挲掌心,“為什麽不肯再看我?”他指尖劃過瑤兒緊閉的眼瞼,卻在觸及睫毛時觸電般撤回。
    “你說過陪著我的啊,為什麽情願和防風邶、蓐收他們你情我願,也不選擇我?”瑲玹額心貼在她的額心,仿佛這樣就可以進入她的夢裏。
    他忽然掐住瑤兒的下頜,拇指按在她唇上反複碾磨,像是要擦去根本不存在的吻痕。
    可當看到她睫毛顫動時,又驚慌地用袖口去擦根本不存在的血跡。“防風邶也配讓你笑?”聲音低得像是從胸腔裏擠出來的。
    瑲玹突然笑了,刀尖挑開自己一縷發絲,又輕輕纏在瑤兒小指上。“結發為證...”
    “不要我就毀掉”的狠話在舌尖轉了三圈,最終變成埋在瑤兒頸窩的嗚咽,用更重的力道扣住她五指:“沒人能奪走你和小夭。”
    抬眸時眼裏的陰翳與昏暗的屋內,融為一體。
    獙君走向水榭,傲嬌的烈陽像是打敗的公雞,三人一言不發,自顧自飲酒。
    “你們不是敘舊嗎?怎麽沉默不語?”獙君坐在烈陽身邊,溫潤地笑著。
    九鳳看了一眼防風邶,防風邶淡然地笑了笑。
    “我這次要帶走小廢物,她剛好失憶,可以去過以前想要的生活。”
    獙君的笑容像是被九鳳的話釘在臉上,“瑤兒恢複記憶呢?她現在心如孩童,但格外聰明,會因為別人一句話而不斷思索。”
    “那最好一輩子不記得!”九鳳扔下酒杯,不滿地看著獙君,“大廢物想找心理依靠,找她的狐狸去!”
    烈陽欲開口卻被獙君拉住,獙君認真地看著烈陽,“讓瑤兒出去一段時間也是好的,我見今日瑲玹的態度,隱忍卻又不甘,非愛而是執念。不僅讓瑤兒離開,小夭現在放不下他,等他登上大位,我們得帶著小夭離開。”
    瑲玹的情感早被權欲吞噬,他的占有欲遲早會摧毀小夭和瑤兒。
    “勸你們把狐狸帶上。”防風邶說笑一句,率先站起來。
    九鳳走出水榭,那些試圖阻攔的暗衛驟然之間,全部倒地。瑲玹隻覺屋內泛起寒意,脖頸一疼,眩暈過去。
    “幸好她沒醒,不然又得跳海。”防風邶將瑤兒小心抱起來,她指尖的發絲化為粉塵,譏諷地看了一眼瑲玹。
    冰刃懸在他脖頸處,隨著防風邶的離開,冰刃消失。
    “烈陽,說實話,我挺願意瑤兒被帶走。”獙君與烈陽站在屋頂上,注視著遠去的身影。
    “咱們把小夭帶回玉山吧。實在不行,我去塗山氏把塗山璟打包帶走。”烈陽想了想這個計劃,好似不錯。瑲玹那小子愛怎麽折騰就怎麽折騰,阿珩讓她們保護小夭和瑤兒,可沒說保護瑲玹。
    “現在還不行,你帶小夭走,她還是會跑回來。等西炎王傳位,咱們立馬行動。”獙君狡黠地笑著。
    天地遼闊,大荒是瑲玹,大荒之外呢?他們大不了去玉山,去北冥,總有地方找到樂趣。
    九鳳從相柳懷裏接過小廢物,沒好氣地看著相柳,“你打算在辰榮軍待多久?”
    “很久。我欠她一命,不會失諾。”相柳盯著熟睡不醒的她,抬眸坦然地看著九鳳。
    “願你不要失諾,否則她的性格,你死了還得把你挖出來罵三天。”九鳳抱著小廢物轉身離去,無恙趕緊跟上鳳爹的腳步。
    無恙.........你們敘完舊。他和小黑蛇,不對,小黑龍還沒打完呢。
    相柳目送他們離去,春盡時,落紅才懂何為塵,潺潺相思幾鬥才量得盡這紛紛。最恨是雪落無痕。連月光都斂三分,影才肯沉入深更。
    回到天極,九鳳立即讓人緊盯瑲玹的舉動,狼崽子再齜牙,他立馬斬草除根。處理完妖族事務,回到洞府發現小廢物還在昏睡,無恙趴在她旁邊睡得香甜,連自己進來都沒發現。
    “我讓你守著,你給我當豬?”九鳳提起無恙大力扔出洞府。二十年還沒睡夠?真得把傻大兒弄去跟小九過一下吃毒蛇的日子。
    空中響起無恙嗷嗚的慘叫聲,它美夢還沒醒就變噩夢。被扔出洞府的無恙在冰崖上撞出個雪坑,委屈的嗚咽聲驚落了懸掛的冰淩。
    九鳳坐在榻上,仔細探查小廢物的身體情況,她體內的靈力怎麽這麽雜亂?靈力遊走到心口猛地被彈回。
    小廢物不會變成小怪物了吧?肉身也能吞納靈氣。
    管她變成什麽,一巴掌精準落在她額頭上,“你他媽再敢說沒就沒,老子追到天涯海角也得給你找出來,捶進土裏當肥料。”
    越看她的模樣,越覺得頭疼。小矮子變成小孩子了!
    小夭醒來看見獙君坐在她榻邊,急忙拉住獙君的手,“瑤兒呢?鳳哥把瑤兒帶走了嗎?”
    “嗯。”獙君講起小夭昏迷之後的事,小夭聽見瑲玹說瑤兒沒心,瑤兒氣得犯了心疾,顧不得自己體虛,掙紮著坐了起來。“哥哥怎麽能說這種話!”
    獙君拉住小夭,神色鄭重地注視著她,“小夭,瑲玹不會容忍你和瑤兒離開他。他登上那個位置,塵埃落地,會想盡一切辦法留下你們,不會放任你們離開。”
    小夭杏眸微睜,難以置信地回望阿獙,他是不是過於憂慮了。“阿獙,哥哥不會這樣,我們是他為數不多的親人。”
    “權利!”獙君因往事回憶,痛心地注視著小夭,“沒有誰是天生冷血,權利會放大骨子裏所有的陰暗,當權利越大,那些可望不可及的東西變得唾手可得,他們會變得麵目全非。”
    “不會的!”小夭不願別人這麽說哥哥,打斷阿獙的話。
    獙君反握住小夭顫抖的指尖,掌心浮現出當年朝雲峰的幻影。兒時瑲玹為她折摘鳳凰花的模樣,轉眼化作批閱奏章的帝王剪影。“你看這池中月。”他引著小夭看向水麵,“當年他為你撈月時,可曾想過有朝一日,連月光都需經他允許才能映在你窗前?”
    “權力就像火。”獙君指尖燃起一簇青焰,火中浮現出被焚毀的農舍,“最初隻想溫暖珍視之人,後來覺得該照亮整座宮殿,最後...”火焰突然吞噬幻象中的孩童紙鳶,“連天空飛過什麽都要管。”
    “不會的,哥哥不會變成外爺那樣,哥哥不會傷害我和瑤兒。”小夭猛地抬頭,銅鏡中映出自己驟然蒼白的臉。她忽然想起瑤兒批閱奏章,瑲玹隱忍蓄力。
    “小夭,我們不僅同意鳳哥帶走瑤兒,我們連你也想帶走。你不適合做王姬,你不喜歡權利,不喜歡現在的生活,我們可以陪著你與瑤兒,找到救出阿珩的辦法,我們找一處地方過你喜歡的日子。”
    隻要小夭點頭,就算瑲玹不同意,他和烈陽也會將她帶走。
    “不....”小夭低頭呢喃。她走了,瑲玹真的隻剩下一個人,單打獨鬥。
    “等瑲玹坐上那個位置,我一定會跟你們走,去過我們向往的日子。”
    等?再等下去,瑲玹坐上那個位置,權利越大越瘋狂,“他要是不擇手段留下你,或者傷害你看重的人呢?瑤兒?塗山璟?你父王?”
    小夭攥緊錦被,堅定地凝視阿獙,“他要是敢傷害他們,我親手殺他!我再賠他一命!”
    “瑤兒玩煩會回來看看,你當她在皓翎和西炎王宮玩。”獙君指尖的青焰倏忽熄滅,灰燼落在小夭緊攥的錦被上,像極了當年朝雲峰飄落的鳳凰花燼。
    獙君突然拂開榻邊垂落的鮫綃紗,“有些花枯萎前,會散發比盛開時更濃烈的香氣。”就像小夭此刻眼底執拗的光,美得讓他想起即將撞向燭火的飛蛾。
    走出屋門,遠處傳來的細微聲響。獙君望著牆上越收越緊的日影,忽然明白了何為\"作繭自縛\"。
    這繭是瑲玹親手織的,用的卻是小夭遞的絲線。
    烈陽見獙君出來了,看見他無可奈何的眼神。好言難勸該死的鬼,慈悲不渡自絕人。
    瑲玹醒來見到小夭站到榻邊,目光淡漠。“小夭,你好點沒?”
    “哥哥,瑤兒是我的底線,我不允許任何人傷害她。你要走什麽樣的路,我都可以陪你,唯獨瑤兒,你不能碰她,更不許再傷害她。”小夭之前沒把心疾告訴瑲玹,就是不想瑲玹知道瑤兒的軟肋。
    “小夭。”瑲玹猛然從榻上撐起身,冷汗將中衣浸出深青竹紋。心裏泛起難以言喻的痛苦,“為什麽你要這麽想?”
    “因為瑤兒是自由的,我的翅膀已經在兒時被折斷,我不想瑤兒被折斷翅膀。”小夭坐在榻邊,突然抓住他的手腕。“哥哥,我不會離開你,瑤兒小時候很孤獨,等事情了結,她就要出去遊曆,請你不要用任何的情誼留住她。”
    瑲玹忽地笑出聲,摩挲著小夭的手背,“不會,我不會束縛她,我發自內心希望她和我們生活在一起,但她愛熱鬧,經常回來看我們,我也會知足。”
    “哥哥。”小夭眼神柔和。
    “等秋涼了,我帶她去玩。”瑲玹從袖袍裏取出個草編蚱蜢。“她現在不缺寶貝,我親手編的。”
    “哥哥!”小夭看著他兒時也曾為自己編過的蚱蜢,抱住他,鼻尖蹭到他衣領的沉水香。
    這味道她在密室也聞到過,此刻卻混著藥圃的甘苦氣息,讓她想起那個為她摘桑葚的背影。?
    瑲玹撫著她發梢的手突然頓了頓,窗外驚飛的夜鷺正掠過新月,像被利箭擦過的紙鳶。